第二天，我很早就出了门。我要送马天一最后一程。

    临走话别时，晴儿像长姐一样，帮我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捋了捋。

    “陌芊，照顾好自己！如果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我哥会心疼，我也会……”

    “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第三天，我请纪姐带我去看母亲，还有外公外婆。

    她们都在环山上，一个放眼望去全是绿色的地方。

    山上风很大，我在二座坟前磕头。

    沧海桑田，仿佛一夜之间的事。原来我是有父亲母亲的，原来我也是有外公外婆的，然而转瞬之间，他们又都不在了。

    正如人之初性本善一样，每个故事的开头大多是美好的。

    秦莞，E大学外联部副部长，因为工作原因认识了透着儒雅气质的商人徐任之。

    我愿意相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动了情的。就像在沙滩上两个偶遇的人，欢喜地牵手在海边漫步，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家。

    可惜这不仅仅是一次漫步，对秦莞来说不是。分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她，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她约徐任之见面，告诉他她怀孕了。但她用的方式太婉转，婉转得像是一个任性的女孩在以爱要挟。

    徐任之听了之后撕下一张空白支票给她。她——秦莞当时是什么感受？可以想象她的心一定是寒到了极点。

    她什么也没说，微笑着离开，然后销声匿迹。

    这段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纪茹雪。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在挣扎，可感情来的时候哪里是理智可以约束得了的。

    我想她应该是不悔的，面对那个人，她是真的爱了。所以她决定生下我。

    她退学她打工，她等待我的降生。

    然而世事难料，她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大出血。

    清醒时她给徐任之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打电话给纪茹雪，纪茹雪赶来了。

    秦莞走了，纪茹雪包揽了她所有的事情，包括打电话通知我的外公外婆。

    但是在来的途中，他们搭的三轮车出了车祸。

    我真正地成了孤儿。纪茹雪只好将我放在徐家门口，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奇迹出现了，徐天明抱着我进了徐家。

    纪茹雪通过应聘进入威迩集团。她之所以进入徐氏，原因想来有三。

    首先，她对徐任之有好感。尽管她没说，但凭直觉，那份好感并不单纯。

    二，因为我。

    三，威迩集团那几年在招贤纳士，员工待遇不薄。

    纪姐嘴上没说那三个字，但我知道，就是因为那三个字，让我这多么年来一直身处尴尬境地。

    儒雅睿智的徐任之，风月场合谈笑而过。自信如他自负如他，能想到在婚外他还有一个孩子吗？身为威迩集团董事长的他，能不在乎外界的舆论而承认他有我这样一个私生女吗？

    在徐天明订婚前的一天，纪姐在高速公路上无意间看到了坐在出租车里的夫人。戴着墨镜的夫人摘下眼镜在抹眼睛。夫人没有坐自己的车，还戴墨镜，纪姐好奇便悄悄跟踪。

    夫人在一家较偏僻的私人会所下了车。那天刚巧纪姐的车限号，她在朋友的租车公司随便借了一辆车开。她守在会所外，想看看会看到什么。

    二小时之后，夫人出来了，一个人。

    纪姐白等了二个小时。不过凭直觉，纪姐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纪姐找人跟踪调查夫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夫人是那家私人会所的常客，但没想到跟夫人有染的是钱森。

    钱森是一家进口汽车贸易公司的老总，此人没有哪一样可以和徐任之相提并论的。夫人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有关系？不得而知。

    一天，徐任之问纪姐，“莞儿和你见了最后一面，她说了什么？”

    徐任之就这样开门见山地问纪姐，云淡风轻的。纪姐愣了一下。

    当看到徐任之笃定的眼神时，纪姐便什么都说了。

    “他是爱莞儿的。从他背对着我的身影，可以感受得到他当时的心情，他爱你母亲。”纪姐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面容有几分沧桑几分苦涩。

    “爱？用一张支票打发也算是爱？”

    “他以为莞儿在开玩笑。”

    “难道他一点都没有觉察到母亲有什么异样吗？”

    “他觉察到了，但他以为莞儿在试探他，试探他如果她怀孕了他会怎么做。他故意让莞儿失望，他不想让莞儿对他抱有幻想。”

    他故意让莞儿失望，他不想让莞儿对他抱有幻想，这算什么？既然不想让我母亲对他抱有幻想，那么他就不应该接近我母亲！不应该让这段感情开始！

    “莞儿打徐总的电话，徐总没听到，也没看到有未接电话。”

    “怎么会？”

    “徐总说，如果莞儿没有打错电话，那他手机上的未接电话一定是被人删了。”

    会是谁删了那通电话？我和纪姐都沉默了。

    纪姐告诉我，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徐任之看到了我背上浅蓝色的月牙胎记。

    记得那天我穿着徐天明送我的白色吊带裙，还特地挽了个发髻。

    徐任之看到胎记，像是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一样。因为秦莞的背上也有这样一块胎记。他派人打听秦莞的近况，最后追查到了纪姐这。

    你父亲遇事波澜不惊，我想像不出有什么事是可以击倒他的。纪姐支着额头回忆。

    那是一个工作日，和大多数的日子一样，徐任之在办公室处理事务。

    十一点的时候，夫人来了。他们在办公室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砸东西的声音传出，纪姐急忙去敲门，徐任之镇定的声音从房内传出，说没事。后来夫人紧绷着一张脸出来。

    大约几分钟之后，纪姐接到徐任之的电话，电话里徐任之没有说话。纪姐快步赶去，径直打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徐任之倒在了办公桌旁！

    “陌芊……陌芊……”徐任之脸色卡白，对着纪姐叫我的名字。“请照顾好她……”这是我父亲在这个人世说的最后一句话。

    纪姐慌乱地给张医生打电话给120打电话。打完电话她才注意到地上有二张照片，那是我母亲的照片。

    张医生赶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完全没有了生命体征。

    经诊断，父亲是突发心肌梗塞而猝死。父亲死后夫人没说什么，看着倒是挺悲痛的。

    父亲的猝死跟母亲的照片肯定有关联，而那照片很可能是来自夫人。

    纪姐把母亲的照片递给我的时候，手微微有些颤。

    照片是母亲在校园里照的。照片里的母亲，绿色的无袖连衣裙，一头长发，晨曦照在她身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