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我俏立，静静看着他。
他大方上前，左手按在胸膛，“您好！我就是梁泓辰。”
这，我当然知道。这一单Lily任跟不了，她将客户姓名、地址，联系方式都给了我。
微微点头，我再没半分表示。
八面伶俐的前台小姑娘已经退下，诺大的顶层露台，就剩我和他相视而立。
片刻，他清了清嗓子，“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天的事……”
我抬起右掌作拒，“我是来工作，不是来听解释。梁先生，我们开始吧。”
梁泓辰暂且咽下嘴边那一串措辞，笑道：“那我们坐下详谈。”
随他沿黑鹅卵石小道，穿过花架、秋千、小溪流，进入坡顶小阁。木地板，欧式复古地毯，中央搁着黑色法国真皮沙化，一长二短。南落地窗设一L形吧桌，内可煮咖啡或茶，外可晒太阳办公。东北墙角的小壁炉烧得正旺，室内十分暖和。
“请坐。”
这温度，我不脱下外套，坐久了会热，出门容易着凉。于是我将灰青羊绒大衣往椅背一搁，坐在靠壁炉的单人沙发。
他上下回来睇了我一眼。往左侧三人沙发一坐，“应该怎么称呼您？”顿了一下，又说：“叫老师，别扭；叫大师，满大街都这么瞎叫；叫美女，又太轻浮……”
“李女士。”
“……”
“冒昧问一句，您有英文名吗？”他遊龙眉微微一拧，“叫女士，人都叫老啦！”
目光淡若轻尘般拂过去，“我没有英文名。”
“哦……”
瞧他一副闲懒模样，我又补充一句，“我不想浪费时间。”
“哦……您想喝什么？”
“热的就行，水吧。”
梁泓辰轻轻叹气，起身，走到吧桌，开始他的待客之礼。
倒一杯热水，我想最多半分钟就好。但这位仁兄自个煮起了咖啡。原以为用全自动咖啡机，将豆一倒按两下键，坐等几分钟即喝。没想到，他居然手动研磨咖啡豆……
我总不能不让主人喝咖啡吧？
干脆双臂抱胸，闭目养神。他似乎侧身悄悄掠了我一眼，又继续磨豆儿。
咯吱咯吱的声音，舒缓而有节奏，窝在沙发里又软又舒服，我困意渐起。就快小眯着，壁炉里一声清脆的“卟”，我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梁泓辰轻咳一声，“那天在百花电影产业园，我和同事车轮战划拳输了……输了的人要在园区找一个姑娘要电话……”低磁而温缓的男性声音，在午后光阴斑驳的木顶阁内流淌，让人听了并不感觉太过套路。
看来，剧本还是那个剧本，桥段还是那个桥段。但谁来演，特别关键！
“你为什么自称云山？”
他转过身来，目光停在我的脸上，有一种春日迟迟的暖懒。
“我……我一搭讪姑娘就犯懵……情急之下就编自己会看相，刚好知道云山的大名，就冒了一下……”
“哦。”
“没想到你认识云山，真是丢人丢大了！”
“呵呵。”我抻一下腰，调整了坐姿。
“你想，接电话的可是云山呀！老尴尬了！”
我不以为然，“干嘛下我的单？”
“本来我就要给我小妹找工作室，那天晚上误打误撞跟云山聊了电话……他向我推荐了你。”
我不语，挑起一对弦月眉。
“嘿嘿，他夸你专业敬业，人又实在……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要先推自己组的人。”
“你的单，他自己干嘛不接？”
“他又要闭关。你不知道？”
“我干嘛要知道？”
梁泓辰终于将咖啡煮好，倒入杯中，“哦，你只喝白水吗？”他眨眨眼，冲我一笑，“要不，尝尝我煮的咖啡？”
“白开就行。”
“……许多人慕名求一杯！我的手艺很不错。”
“心领。”
嘴角微微撅起，他端着一杯咖啡、一杯白水，走过来。魁梧的身形站在沙发前，正好挡住窗外的阳光，将我罩在他的阴影里。
“给。”
我瞄了一眼茶机，并没有动。那玻璃杯，你一手握全，我往哪儿接呀？
他也没有动，保持一手一杯的僵直姿势。双目垂视于我，长长浓浓的睫毛，如微颤的轻羽。
我干脆朝茶机一指。
他那脖子像忽然挂在胸前，点了个大头，蹲下，将玻璃杯搁在茶机上。
我轻笑，拿起，喝了一口水。摊开笔记本，“你的小妹想找怎样的工作室？”
“我不知道呀！想给她一个Surprise！”
“……”
低头，我在笔记本上默默画了一只小乌龟，还认真地戳了两下。抬起时，算修复正常，“你有什么要求？大概区域、面积、价格……”
梁泓辰往沙发一靠，悠然地翘起二郎腿，“她学音乐的，回国后自己做音乐文化沙龙。我想找个四合院给她用。”
既然要四合院，找房的范围，瞬间缩小90%以上！中都还有多少四合院？特别是像样的！区域确定，可选的房源也很有限。
于是，我只剩下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租，还是买？预算大概多少？
没办法。Lily任不跟这单，我只能承包一下客服的工作。问清楚各种条件，找中介，先网上排查房源，没有重大的风水缺陷，再逐一实地勘测。
梁泓辰端起Wedgwood黑豹浮叶咖啡杯。这样的杯，这样的人，咖啡煮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逼格够了！
“无所谓。适合就好。能买就买，别人不买就租，价钱完全不用考虑。”
有些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拉仇恨！
不过，作为风水师，遇上这样的客户，朕心甚慰！
我微微一笑，“很好。我找房子就容易多了。”
“嗯，为啥？”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因为，贵的东西不一定是好的，但好的东西一定是贵的！但凡成本下来一点儿，就无法达到极致的好。”
“啪—啪—啪”梁泓辰含笑抚掌。
所谓的风水屋，归根结底就是财力的问题。
普罗大众，拿出几百万买房就很不错了。几百万在中都，能有什么好选择？风水师只能在这个价格区间，规避坑爹的缺陷，筛选风水相对较好的房子。如果预算上千万，那完全不同！入住中心区就有戏了。当身家达到几百亿，就可以规划一个区域的风水格局。
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有钱！
我合上笔记本，轻轻拧紧万宝龙钢笔，“你的星座？”
“狮子。”
不是四大土月出生，还是有机会挑到风水吉屋。
我再细看他的面相。鼻若悬胆，有财运；田宅宫宽广，有地产运；眼肚饱满微微凸起……嗯，此人拈花惹草，风流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