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坟头？”

    嘴里含着一枚桂圆，还没来得及吐核。末了我还补充一句，“我只看阳宅，阴宅还没学。”

    风水学中，阴宅和阳宅，是两个糸统。在古代，风水主要是找墓地，以及帝王将相，建都修城堪舆之用。风水的福利，覆盖不到平头百姓的家居生活。

    郭金龙提到“摸坟头”，我理所当然想到阴阳风水。

    语刚落，云山就扔来一句！“嗨！这哪儿跟哪儿呀？”

    他瞥了我一眼，“他说的是三更半夜跑到坟头，吸收足够的阴性力量……行话叫做？对，受持！”

    “没错！就是受持！”

    郭金龙一拍大腿，“云大师真是见多识广。”

    “怎么个受持法？”

    忽然，我来兴趣了。却感觉一记眼锋睄来，梁泓辰淡淡抿了一口Domaine Leroy.

    视而不见，眸光投向郭金龙。小伙黑脸微红，续而咧嘴一笑。

    “大妹子，我们那嘎达有一位老爷子，批八字那一个出神入化呀！他学艺的时候，摸了5年的坟头，据说不下300个！”

    原来说的是批八字……

    低头，吐出那一枚桂圆核，“哦……详细说说。”

    郭金龙一口闷下杯里的酒，“摸坟头，就是小年至大年二十九这6日，白天选好一片坟头多的地儿，大年三十挨着个去摸……连续三年，至少108个坟，胆子炼出来了，才能正式施法‘受持’。”

    “具体流程呢？”

    郭金仰头一干，将Domaine Leroy喝成果汁范儿！他手里捻着空酒杯，瞅住我：“大妹子，您不怕呀？”

    淡然对之，我没有回答。

    “她就是好奇，但不会害死猫儿。”

    云山托着杏仁儿茶，送到嘴前不忙插上一句，“你赶紧说你的！我们当故事一听，乐一乐就完了。”

    “我当年就怕得要命，说什么也不敢去摸……不过，这行里行外的，也知道个大概。”

    “哦，你说。”我抬手示意。

    “受持的时间是大年三十晚上11点之后。手里拿一柱点燃的草香，直奔坟地。用香在两脚处，画两个‘十’字，然后两脚分别踩在十字上，再用香对准坟头，口念咒语。直到看见灵体，立刻念护身咒……等灵体当了你的护法。你什么时候用TA，TA什么时候就来！”

    与云山对视一眼，我点点头。

    一日之内，最阴的时辰是子时；一月之内，最阴日是晦日。月末最后一天，完全没有月亮；而一年之内的腊月，阴气最重。在一年当中的最阴月，最阴日，最阴时。来到人间最阴的坟地，再催动最阴的咒语，则成了极阴事。

    郭金龙又干了一杯，“在艮北，受持是比较普遍的道教风俗。但受了持，的确不一样！什么问米、冶病、挖坟、捉鬼……干啥啥都行，一应百灵！”

    说到这里，眼内的豪情如海，泛起了几分可惜，几分遗憾。“我因为胆子小，不敢摸坟头。所以才学气功打坐……”

    心中一动，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福师兄不将郭金龙体内的灵界驱走？

    是郭金龙的心，有问题。

    现在借福师兄之手，将他体内的灵界驱走，日后他还会碰到另一只！

    他对“神通”太执着了！而且窍门还开着呢！

    好歹现在附体的，是一只正极的，求道多年，知因果分善恶的灵体。

    我望向福师兄，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只微微一笑，福师兄低抿一下白毫银针，轻轻带过。

    郭金龙自斟一杯，“我说大妹子，你没受持批八字准吗？”

    “纯粹运用天干地支的演算，一样可以批得出神入化。”

    见他有些茫然，似懂非懂。我淡淡摇头，搁下了筷子。

    “子平八字起于战国的珞琭子，到了汉朝，用12生肖，即年柱论命。唐代的李中虚，开创了以年月日三柱批算。宋朝的徐子平，不用六十甲子纳音，将前三柱加入时柱，奠定了四柱八字。作为一门流传了2000多年，泰斗级别的术数。绝对不可能靠“神通”来演绎！亦不可能靠“神通”来传承。凭的必须是这一门术数，难以推翻的辩证思维！”

    “啪啪啪——”

    梁泓辰轻轻附掌，星目流转。

    匆匆一瞥，掠过，却见云山颔首，眼现赞许。

    脸稍红，我继续说：“世人太过看重批算的准确性，而忽略了八字的命理性。唯有明理，才能知运改运。如果不能对因果有所转化，对运道有所提升，光知道又有什么用？！”

    福师兄点头一笑，“用术数惠泽他人，自修自悟，终成正果。”

    我双手合什，还以一礼。

    “我可否听听福师兄的教诲？”忽然开口的郭金龙，一脸的认真。

    福师兄微微点头，说了一连串微妙的佛语。

    我一直打量着郭金龙，他凝神细听，像一个行走在沙漠快要渴死的人，忽然看到了绿洲！

    这一位道士，生前修道，死后改禅，因为太执迷一个“空”字，结果空不了，局限在某一个位置，突破不了。

    尽管密宗与禅宗法门不一，但殊途同归。此刻，他跃入其中，如痴如醉。

    同一具人身上，百年的道士灵和现世的青年灵，共同聆听福师兄说法……此情此境，真乃不可思议！

    “我似乎错过了什么？现在聊到哪儿？我能接上吗？”号称加菜打点一下的张豪莘，终于返回宴席。

    “你啥也没错过。”梁泓辰瞟了他一眼，“就是坟头摸过了。”

    “……”

    提到“坟头”，郭金龙似乎回过神来。他看着我，“刚才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神算，神算，不能光为了神算而神鬼化。”

    报以一笑，这个话题我觉得早就过去了。

    郭金龙干了新添的杯中酒，“大妹子，你做这一行，男朋友反对吗？”

    这天聊得，也太跳跃了吧？

    “我没有……”

    “哦，你没有男友？”他咧嘴一笑，“正好，我也没有女友。”

    “呵呵，这位郭先生，我也没有女朋友！”梁泓辰冷不丁插了一句。

    这位公然多占勤换的主儿，居然说自己……一眼瞥去，他正睇住我。

    张豪莘挤挤眼，笑道：“哈哈！大表哥急了！”

    “嘿！缘分这东西，真急不来！”郭金龙又喝上一口酒，“但相上了，也就一眼的事儿……”

    “我说郭大湿，您就歇了吧！”云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想想你身上的灵体……请问，跟你媳妇谈情说爱，双宿双栖，晚上行周公之礼的……是你，还是你体内的那一位？扯什么犊子！好好跟你体内的小伙伴一起修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