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贞含笑而逝,同时,懿旨宣读完毕,身后的群臣炸了天。
秦珍容却充耳不闻,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季怀贞失去了生命苍白含笑的脸。
她真的很后悔,如果她没有告诉季怀贞,她想要用揭发宰相下毒一事来拉跨季氏,季怀贞就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整个季氏的灭亡,她轻轻抚上季怀贞的脸,悲伤不已。如果你不是太后就好了,我会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你的生命,绝不会只是悲剧。
“太后是疯了吗?诛杀了宰相,就想让秦珍容摄政!还要将我调离京城,远去封地!”魏王嘶吼着,语气激烈毫无尊敬,几乎是想要造反了!
小皇帝抹抹眼泪站出来:“这是朕的决定,谁敢有异议!”语音稚嫩,却字字铿锵有力。
在他小小的心目中,在母亲的榻前,他才三岁的心智已经足够他分辨出什么人是对他好,什么人想要利用他。在榻前哀哀哭泣的秦珍容,和假意留着眼泪眼珠子滴滴乱串的官员,哪个真情哪个假意,他看得明明白白。
魏王气势一下软了下来:“皇上,秦珍容摄政万万不可。她手握亲军九卫和花剑堂,在外有封忻平统领的整个边防军队,就在昨日,她还设计让南北禁军输得一败涂地,这样的人,这样只手遮天的人怎能留下摄政?”
秦珍容看着挺起胸膛对峙朝臣的小皇帝,深吸两口气,放下季怀贞的手,走下去和魏王争锋相对:“这是太后娘娘懿旨,魏王有意见的地方只不过是你一人调往封地而已,世子是留下的,宗亲们也都在朝堂,怎么就不可以?”
秦珍容在魏王开口之前打断他的话:“本官手握亲军九卫和花剑堂是没错,可是,魏王不要忘了,这两个部门于我是利刃也是枷锁,他们的核心是忠于皇帝,自大齐开国以来从未动摇。若我是做了伤害皇上的事情,必遭反噬不是吗?封大人是领兵在外,但他是御敌,前线战事紧张,难道他还能领兵打回来给我助威吗?怕是连鲁国公镇守的新元都过不去,何谈回京。若说是让南北禁军一败涂地这样的话,呵,要是没这样的本事,昨日两军不经传召,手持兵器私下进入内城,等同造反!我既然身处宰相之位,自然必须有控制事态的能力,否则,怎么保护皇上。”
魏王气急:“强词夺理!”
秦珍容冷笑:“比起魏王和宰相为了争权夺势,想要趁乱杀了我,这样不分轻重肆意妄为的行迹比起来,能去封地已经是大大的恩惠了。不然,就和季长河一起,下黄泉吧。”
魏王还没说出她不自量力的话,小皇帝就附和道:“准奏!”
这一声吓得贵族一颗蠢蠢欲动想要趁机跟着掀翻秦珍容的心立刻乖乖按照规律跳动,低下头默不出声。
魏王喊冤:“皇上,您不能只相信秦相一人之言啊,这样,很容易被她牵着走的。”
秦珍容笑了:“魏王,你觉得我能在一夜之间让南北禁军把总的头高悬朝堂之外是为什么,内鬼这个词,你有没有听过,不见好就收,就是一败涂地的下场。”
许平信一惊,已经可以领悟到秦珍容这句话下的寒意,她手握重权以来,往往都留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知收敛去触她的底线,必定被挫骨扬灰。
魏王不是初入政坛的新人,自然知道秦珍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季长河就死在殿外,季氏这一族算是完了,而许平信还能留下,他们依然比贵族的胜算多。若他再不知轻重反抗,就真的完了。
魏王识时务,立马偃旗息鼓,拱手领旨。
贵族一派也随声附和领旨。
秦珍容疲惫地说:“南北禁军图谋不轨,首犯伏诛,就此结案。剩下的,你们自行处理,本官要留在这,替娘娘发丧。”
一时间,脚步声渐渐远去,泰鸾殿内室中只留下秦珍容和小皇帝两人,其余的奴婢内监退出内室,守在一旁。
秦珍容蹲在小皇帝面前,诚挚地说:“皇上,微臣希望您能是一个好皇帝,将苍生放在心里,必定不会抢您江山的,一定会用心辅佐您。”
小皇帝在朝臣面前撑得久了,再也绷不住,他扑在秦珍容怀里嚎啕大哭,这时,他不是整个帝国的主人,而只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秦珍容抱着他,看着床上的季怀贞,也忍不住哭起来。
秦珍容不知道,她和小皇帝一生的情谊正是这个时候结下的,小皇帝这一生从没有一刻怀疑过她,即使她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他都一如既往信任她。在他长大成人之后,依然时刻记得,在那个失去母亲惶惶不安的日子里,她给了他一个坚实的肩膀,许下了助他成为一个千古一帝的重诺,并一生守诺。
秦珍容感情和理性似乎渐渐分离了,她明明悲伤得只想大醉几场,睡个不省人事,身体却能表现出相反的力量,头脑也能清晰地安排一切事宜。
等到丧仪结束,季氏全族贬为平民,那些隐藏在季氏背后的冤屈终于得到昭雪,二十万大军的英魂,终于瞑目了。
魏王协同王妃远赴封地,前线的战事也进入了僵持,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朝政动荡,以前的一切秩序被骤然打断,急需要开启新的秩序,似乎什么都在身后赶着,怎么跑都来不及。
可她自己呢,季怀贞生死,她的姐妹们依然天各一方,封忻平在前线御敌,时刻经历生死,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坐在宰相府里,面对堆积的奏折,空洞着一双眼睛出神。
府里众人因她先一步的防范而没有人受伤,那些曾经经历过承天会之殇的女人们,看到秦珍容废除了贱民制度,广纳贤才,大家都振作起来,开始向着好生活出发,有了目标和动力。似乎只有她,失去了复仇的动力,失去了朋友,扛起了整个帝国的命运,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
“小姐……”
秦珍容突然回过神来,怔怔不动,这个声音,像极了冬梅,却又沙哑压抑得很,又不像是冬梅。
怎么可能是冬梅呢,她缓缓落下一滴泪,她希望是冬梅,可一定不会是冬梅。
“小姐……”带着哭腔的啜泣声在她耳边响起,她猛地回头,看到了久违的冬梅,她瘦了,面容浮上一沉沧桑,头上包裹着一个布巾,包着她已剪去青丝的头。
秦珍容惊呼:“冬梅……”
冬梅扑通跪在她面前,秦珍容赶紧去扶,却扶不动执意下跪的冬梅,便和她一同跪地。
冬梅久久看着她无语,似乎看到了她独自一人经历的痛苦和风霜,说:“小姐,都怪奴婢不好,奴婢陷入自身的悲伤,自己遁入空门逃避,却把小姐留在世上受苦,让您一个人承受失去我们的所有痛苦,扛起为我们复仇的责任,在尘世里挣扎,奴婢太混账了。”
“不是的,不是的……”秦珍容抹去她的眼泪,“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不会遭受这些痛苦了……”
冬梅摇摇头,否认:“与小姐无关,小姐从未有害人之心,我们围绕在小姐身边也不是助纣为虐,是那些坏人要害小姐,与小姐有什么关系呢?我曾自责是我,是我的原因才让我的家人蒙难,我自责不已,躲到了空门。”她抹掉眼泪,笑着说,“可我现在明白了,每日晨钟暮鼓,我知道这不是因果,这是坏人做得孽,不是我。我做不到四大皆空,做不到放任小姐一个人,我好想小姐,好心疼站在风头浪尖的小姐,所以我回来了,小姐,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秦珍容已经泣不成声:“我怎么会不接受你,我很思念你们。”哭着哭着,两个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冬梅的回归,让秦珍容对生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