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大概知道陆倾城醒过来的时候会问什么问题，可当他真正亲耳听见的时候，心里又被狠狠的扎了一刀。

    他的语气分外艰涩，“……没了。”

    “没了？”陆倾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甚至还有些茫然无措，似乎是反应不过来。

    没了？那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她甚至还没有怎么去感受它的存在，它就这样消失了吗？

    大概是陆倾城脸色太过难看，陆斯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倾城，你怎么了……”

    陆倾城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嘴唇咬得紧紧的，甚至咬出了血。

    陆斯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你有什么不高兴，都冲我来，不要伤害自己，可以吗？”

    陆倾城一把拍开他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

    “滚，陆斯年你给我滚！”

    陆斯年心中狠狠一颤，“对不起，你怎么了……”

    “滚开！别碰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倾城，告诉我……”

    陆倾城抓着床上柔软的枕头，狠狠的摔在陆斯年身上，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滚！滚啊！”

    陆斯年一下子就慌了，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害怕她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倾城，倾城你冷静一点，你想怎么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会愿意为你去做……”

    陆倾城的声音嘶哑，“那你去死！去死！”

    陆斯年沉默地抱着她，他是不肯去死的。

    他活了快三十年，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和陆倾城永远在一起，并且现在还在为之努力。陆倾城如今就在他眼前，在他身边，在他怀里，他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呢？

    陆倾城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刺激，情绪一直十分的激动，在男人的怀中不停的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恨你！”

    可偏偏，她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斯年的脸色忽然一白，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倾城，你……你是不是后悔打掉肚子里孩子了？”

    怀中的女人身体一僵，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斯年的心猛然一跳，他扶着陆倾城的肩膀，看到了，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和红肿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感涌了上来。

    陆倾城死死地瞪着他，眼底充满了恨意。

    “我恨你。”

    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并不回答男人的问题，她只是说了一句我恨你。

    陆斯年的心仿佛被人生生地撕裂成两半。

    陆倾城居然是不想打掉孩子的？

    可他却亲手的杀掉了他们的孩子……

    陆斯年原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陆倾城的恨意，甚至不介意她多恨一点，只要她人在自己身边就好。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真的很痛苦。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就算是为了陆倾城的身体，这个孩子再舍不得，也不能留下。

    陆倾城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她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陆斯年一眼，“滚出去。”

    陆斯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能转身离开，但还是吩咐医生护士注意照看，不要让她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从这一天开始，城堡上下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陆倾城，谁也不敢提半句有关于孩子的话，甚至不敢露出笑容。

    整个城堡，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陆斯年原本以为陆倾城会大闹特闹一场，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让对方折磨的准备，只要陆倾城能够高兴，他做什么都愿意。

    就算不能让对方高兴，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好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陆倾城不仅没有大吵大闹地反抗，反而突然之间变得乖顺了，开始好好的配合治疗，配合吃药。

    就好像是一夜之间想通了一般。

    这让陆斯年不敢相信，包括城堡里医生护士们和佣人保镖们，也都不敢相信，甚至以为她暂时的平静是为了闹一出大的。

    因此，大家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提心吊胆的提防着陆倾城又一次的“作”。

    可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失算了。

    陆倾城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心思，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正常的不像话。她就像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就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一般。

    陆斯年渐渐地也发现了不对劲，陆倾城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空洞，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脸上也不会做出任何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孩子的事情给了陆倾城太大的打击。

    她不仅恨陆斯年，也恨她自己。

    因为是她亲口说过，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的。

    如果当时她没有和陆斯年怄气，没有那么冲动想用这件事情报复对方，能够稍微冷静下来好好的思考，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她没有，她就像一个冷血的脑残，如此轻率的决定了孩子的去留，剥夺了它的生命。

    一想到这里，陆倾城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滚落。

    她渐渐变得阴郁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包括报复折磨陆斯年。

    看着这样的陆倾城，陆斯年锥心刺骨。

    他宁愿她怨恨着他，那样起码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如今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活得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就剩下了一副空洞洞的躯壳。

    面对这样的改变，陆斯年想过许多方法，均没有一点效果。陆倾城犹如一朵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蘑菇，越来越黑暗，看不见一点生气。

    与此同时，因为情绪的影响。

    陆倾城即使在乖乖地接受治疗，可是因为没有求生的欲望，身体开始急速地恶化，快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

    陆斯年彻底的慌了，他紧紧的抱着已经不会挣扎反抗他的陆倾城，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倾城，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坚强一点，你还没有报仇，怎么能放弃……”

    陆倾城缓缓的闭上眼睛，声音轻轻的。

    她说，“对不起，我累了，报复不动了。”

    她想，原来死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其实只要她想，就可以。

    之前死不了，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还有执念未消，支撑着这一具残败的身体。

    如今，她忽然就觉得累了。

    她想要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