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阳光洒向大地，拔开濛濛晨雾，入目处，天地清新明亮。

    鸟鸣狗叫声中，王庭内外也热闹了起来。

    北周皇宫，奴婢们低头躬身甚至连走路都要按规矩不得快不得慢，更遑论起高声惊扰了主子的清静，便是主子们也得遵循相应礼仪，明面儿上一言一行皆不得失了身份。

    而这里，驯奴管事的吆喝声中，不时掺杂着皮鞭呼啸声，马嘶声鸣，人声喧哗，颇有几分集市味道。

    几队巡逻的突厥兵时不时巡视而过，却似对这边发生的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原因无外乎小魔头阿巴齐，这位，可是有大可汗和左夫人给他撑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好。

    阿巴齐？

    池安儿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大的来头，方才长孙大人还将阿巴齐给打飞了，岂不是惹祸上身？

    自责不已的池安儿胆战心惊，生怕长孙晟受她牵累。

    “原来是土库族未来的汗王，失敬了。”长孙晟在“未来的汗王”五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心内暗道，冒乌顿心还真大，他人还没死呢，就由着儿子到处以未来土库族汗王自诩，若在中原，此等逆子早家法伺候了。

    阿巴齐满意的点点头，他听不出长孙晟称谓里的讥诮，还只当对方怕了他。

    深深看了眼这位没听出他话中之意的未来土库族小汗王，长孙晟很是无语，拱了拱手：“在下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与阿巴齐……”嗯，虽是未来的小汗王，可现在还不是，称其为少头领？他也当不起呀，得，叫少主吧。

    “不能与阿巴齐少主多做寒暄，告辞！”

    长孙晟自报身份，堂堂北周送亲副使，但凡阿巴齐有点儿脑子就不该直接找他麻烦，可阿巴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见池安儿紧跟着长孙晟要走，怒道：“长孙晟你站住，打了我你还想走？”

    长孙晟停了脚步，漫不经心睨一眼包围在四周的突厥兵，再看向阿巴齐时眸光冷了几分，可语气也还和气：

    “末将方才并不知阿巴齐少主的身份，见你们不分情由上来就强抓千金公主的宫女，末将还以为是有人借宿醉闹事，不得已才出手，还请阿巴齐少主见谅。”

    昨夜迎亲夜宴上两个贵族头领喝大了，将一个为千金公主取风氅落了单的宫女拦下欲强行求欢，恰被因宣帝“天杖”刑罚大臣之事搅得心慌意乱出来透气的肖念撞个正着，气正不顺的肖念立时挥起铁拳将两个贵族头领打了个鼻青脸肿，肖念师出有名，挨了揍的也觉丢不起人，被得知此事的佗钵骂了几句后这事儿也就算了了。

    现在长孙晟以此为由头，若阿巴齐告到佗钵那儿，他也算勉强解释的过去。

    “你才喝醉了呢！什么叫不分情由强抓人？”阿巴齐指着鹰奴冲长孙晟大声嚷嚷，“你看清楚了，这个贱奴叫鹰奴，就是他驱使乌猎群袭击的大可汗和千金公主，我把他绑在这儿就是要用他引诱救他的同伙儿，结果把这个女奴引来了，我怀疑她是鹰奴的帮凶，这两人早有勾结！”

    长孙晟心内冷笑：指千金公主的宫女与鹰奴有勾结，想将受害的千金公主置于何地？这还真是明晃晃的倒打一耙啊。

    乌猎，鹰奴……池安儿倒吸口冷气。

    见池安儿再看向他时，明亮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恐，不敢置信甚至是生气……鹰奴嘴角微抽，想说什么，终紧抿了干裂的双唇低了眼帘，掩下眼底里的愧疚和深重的无力。

    “奴，奴婢不知道他就是鹰奴，奴婢真的不知道。”池安儿局促不安的解释，生怕长孙晟不信她。

    “我不认识她，不认识。”鹰奴忙接口道，声音沙哑无力，却是一字一句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长孙晟没理这二人，只看着阿巴齐道：“阿巴齐少主说笑了，乌猎之祸发生时，她不过是初入突厥王庭仅一日，要如何跟鹰奴勾结……”

    “你没长眼吗？”阿巴齐满脸不屑的打断他，“一包包的药粉用在个贱奴身上她还真舍得，如果不认识没有勾结的话，她为什么要给这个贱奴上药包扎伤口急着救他性命？”

    她为什么急于救他性命？

    池安儿下意识看向鹰奴，他也正怔怔着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闪着疑惑不解：他不明白非亲非故，如他这种邪祟卑贱的奴隶又怎会令这个美丽的姑娘亲手为他扎针上药施救呢？

    池安儿避过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粉润的唇翕动，却是无言以对。

    救他，是因为看见奄奄一息浑身浸染在绝望悲伤气息中的鹰奴想到了她自个儿经历过的伤痛之事啊，可这要怎么跟长孙大人解释？

    然长孙晟已经替池安儿解释了：“这个宫女如此行事，不过是没头脑喜欢乱施善心罢了。”

    呃，被斥为没头脑的池安儿眼眶泛了红，湿漉漉的杏眼几欲泪下。

    长孙晟似有似无的扫了眼一脸无措的池安儿，心下暗叹口气，又睨向栓在马杆上正定定望着池安儿出神的鹰奴，不由来气，冷冷道，“既如此，阿巴齐少主只管将那贱奴身上的药抹掉，包扎好的伤口再解开便是！”

    长孙晟对鹰奴实无好感，不管真相如何，不管鹰奴有多少的迫不得已，但确是他纵乌猎行凶险些杀死千金公主，只这一点，长孙晟便不会容他。

    阿巴齐一对儿锃亮的眼珠子直在池安儿的小脸儿上打转儿，瞅着那对儿湿漉漉的杏眼越发喜爱的不得了，忙道：

    “这个女奴倒底和鹰奴有没有勾结，不是你说得算，得好好审一审才知道，只要加以严刑拷问，我相信定能让这个女奴开口吐出些她和鹰奴不为人知的勾当！”

    “我，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他是驱乌猎袭击公主的人，长孙大人您相信我……”被阿巴齐一双往肉里钻的眼珠子盯着，瑟瑟发抖的池安儿真心害怕了，她意识到落在这人手上，只怕生不如死。

    “废什么话，把她带走！”

    “慢着！”长孙晟大步上前又挡住池安儿，沉脸冷对围上来的突厥兵，“阿巴齐，你身在王庭下令抓人可经大可汗同意？”

    “我……”

    “空口无凭，可有大可汗令牌？”

    “……”

    “你既无大可汗之令又无衔无封号，有什么资格捉拿侍奉在千金公主凤驾前的宫女？！”

    阿巴齐急了：“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一只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