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后的皇太后似乎兴致大好，三碗烈酒入腹的她面皮越发的白，白的甚至泛了点点寒光，她将擦过手的湿帕子递给代浓，笑微微看着不过是喝了一碗酒便眉眼着了风情，美玉无暇小脸儿染了淡淡桃花红的宇文芳道：

    “哀家听闻赵王府的女儿都精骑射，尤以郡主为最，年中为庆沐安郡主生辰举办的赛马会上郡主不但为输掉比赛的庶妹宇文姿解了困，后更是一马当先箭穿铜钱击败众贵女夺得头筹……”

    那场赛马大会，脾性乖戾张狂的宇文姿被沐安郡主等众贵女引入局定下赌约，后坐骑被暗动手脚致她摔下马来失了赛局，宇文姿虽满心不甘，然愿赌服输，她个王府庶出的四小姐如何能与身份尊贵的沐安郡主抗衡，在沐安郡主的命令下，几个粗使的婆子按着她强换舞伎装束，被逼于众贵女面前起舞。

    宇文姿丢脸是小，失了赵王府颜面是大，郡主宇文芳闻讯后赶来救下被婆子们强按着换舞衣的宇文姿，沐安郡主也是脾性骄横之人，两位郡主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让步，宇文芳警告沐安要彻查宇文姿坠马之事，沐安心虚，不得不应允赛局重开，一众贵女上场，其中不乏武将之女，然，骑术精湛的宇文芳一马当先箭无虚发夺得头筹。

    宇文芳心内一动，皇太后常年闭宫不理身外之事，可却连晚辈们骑射玩乐之事都知晓，看来这位皇太后也非耳目闭塞。

    宇文芳本想客套几句将此事淡淡抹过，可皇太后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兴致盎然的吩咐着：“来人，去，将哀家新得的‘桃花叱’牵来！”

    皇太后颇有几分感慨道：“桃花叱不过四岁马龄，不该整日困在深宫与哀家这么个老人作伴，该是由你们年轻人驾驭才是。”

    “皇太后……”

    皇太后眼底里精光闪闪，摆了摆手，兴致正浓的她摆明不容宇文芳拒绝，又吩咐道：

    “代浓，你侍候着郡主去更衣，将哀家年轻时未穿过的几套猎装取出请郡主挑选，尺寸或许不合适，郡主便将就着穿吧。”

    连暴虐的宣帝都对皇太后恭敬有加，她这个郡主也只有听命的份儿了。

    虽未亲眼所见，但出身漠北草原的皇太后骑术之好宇文芳是知道的，武帝在位时更特意于后宫辟了几块儿地为其建造跑马场以供她骑射。

    难不成深居后宫的皇太后太过无聊，听闻她这个善骑射的郡主进宫，一时技痒起了赛马兴致？

    当一袭黑色金绣束身猎装的宇文芳在代浓的陪同下回到跑马场，皇太后眼睛不由眯了眯，瞳子中的人似乎变了气场，卸去了矜持温婉的宇文芳，举手投足间，一派英姿勃发巾帼不然须眉的气势。

    看见“桃花叱”的刹那，宇文芳一对杏眸霍地亮了，漆黑星烁的瞳子里满满都是“桃花叱”肆意奔跑的风采。

    桃花叱掠地而来，似白雪间桃花朵朵开，矫健身姿追风而动，扬起如雪鬃毛招展不落。

    被惊艳了的宇文芳瞳子里闪烁着跃跃欲试光芒，看在眼中的皇太后慈和的脸上露出会心笑意：赵王府的郡主，是识马之人，为它寻得如此主人，也不算埋没了“桃花叱”吧。

    “芳儿，你可知宝驹‘翻羽’？”皇太后语出亲切。

    宇文芳虽留意到皇太后改了称呼，却也没太过上心，此时的她注意力全在“桃花叱”身上，毕竟是赵王妃之女，身上流有将门虎女的血脉，见到如此宝驹，不觉就想纵马驰骋以试脚力。

    “回皇太后，传记所载：六朝时的周穆王驾下有八匹宝马良驹，而‘翻羽’正是其一，因此马奔如飞，速堪比天上飞鸟而得名翻羽。”

    皇太后目光含了欣赏：“不错，如人一般，宝马良驹亦讲究血统，据说这匹桃花叱便是传承了‘翻羽’的血统，去吧，去试试它的脚力如何？”

    既已换了猎装上了马场，宇文芳也不作虚言推辞，索性落落大方的一试身手。

    乍然有陌生人逼近，桃花叱也不惊慌，只扬了扬了脑袋，末了，黑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宇文芳的动静。

    桃花叱就像个安静的美人儿，看着它漂亮乌黑的大眼睛，宇文芳不觉心有柔软，嘴角含笑伸手轻拍了拍它脑袋，似同它打招呼以减轻它的紧张和敌视。

    桃花叱忽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似在回应宇文芳的打招呼。

    桃花叱似乖顺至极，然它另一侧牵绳的驯马师却神色紧张如临大敌，想说什么，悄然看一眼皇太后方向，将到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毕恭毕敬将马鞭奉上，躬身而退。

    围栏外的皇太后酒后泛着寒白的脸在阳光下似回了温度，带了点点暖意笑容看着跑马场上的宇文芳温柔的抚摸着桃花叱从脑袋到脊背长长的，如柔滑缎面似的雪白马鬃，看着宇文芳笑着在桃花叱耳边低语着什么，看着她抓着马鞍，一个漂亮的飞跃，人已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好利落的身手！”皇太后不由赞叹出声。

    端坐在“桃花叱”上的宇文芳，神色自信从容，一袭黑色金绣的束身猎装华贵肃穆，款式简洁干练，衬出婀娜多姿的身形。

    一人一骑，一黑一白，美人英姿飒爽，宝驹昂首嘶鸣，在莹莹的跑马场上已成如画美景。

    皇太后不由上前两步双手撑在围栏上，凝望着纵马飞奔着的一人一骑，心神起了恍惚，依稀间仿若又看到那无垠碧草间扬鞭飞驰着的俏丽身影，那时的她也是如此年轻，如此之欢乐飞扬……

    “太后，”代浓终忍不住出了声：“桃花叱虽刚经驯服，可性情并不稳，郡主她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能行吗？”连给郡主提个醒都不允，不知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代浓神色不掩担忧，毕竟是赵王府嫡出的郡主，若是伤在“长源宫”跑马场上可就不美了。

    凝望着纵马驰骋的宇文芳，皇太后嘴角轻启，淡淡笑道：

    “以马背为摇篮的游牧民族，她若连‘桃花叱’都驾驭不了，如何能在漠北草原上生活下去，又如何能站在突厥大可汗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