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芳本是京师长安风华无双的郡主，冠得上风华无双，自是才华与美貌并存。

    十几年来赵王府所请的名师大家精心传授，天元大皇后所派御用大儒的倾心相教，作为最基本的琴棋书画乐她又如何不精。

    外行看热闹只看得眼花缭乱张口喝彩，她却看出离忧的舞失了灵动，在离忧刚受伤的一刻，她便瞧出不对了。

    她终是受伤了……

    宇文芳已然肯定舞姿中失了灵动的离忧受了伤，却感觉事出有异，她看得出离忧的舞技授自名家，且所学的时日超过十载，虽尚不能随心所欲驾驭刀尖舞，可在林立的刀尖锋刃中自保还是够的，却为何会频频出错？

    宇文芳不动声色侧脸看去，极为敏锐的长孙晟立时有所觉，目光立时迎了来。

    两人眼神无声交流，长孙晟神色微动轻颔首，极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悄然离开了观礼台。

    摄图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虽心有奇怪，却也没干扰长孙晟所作。

    此时观礼台上下人等依然沉醉在刀尖舞中，冒乌顿不觉张嘴咧着黄板牙，紧盯着刀阵中翩跹的身姿，瞳子亮得吓人。

    黑了脸的阿巴齐颇为鄙夷的瞅了眼险些流哈喇子的冒乌顿，末了，磨了磨牙，又恶狠狠盯向离忧。

    而一直面无表情默默看着的暌息王子忽的目光闪了闪，他注意到已走到刀阵旁的长孙晟。

    刀阵中的离忧额头早已汗湿，几缕被打湿的青丝紧紧贴在苍白的小脸儿上，显得小脸儿越发清瘦，紧咬着的唇间更着了点点艳红，红唇瑰丽。

    刀尖舞乃力与美相结合，激昂中不失婉转，雷霆伴着雨露，萧杀血冷却有丝丝爱怜相随。

    离忧受伤，脚上力道虚浮，已然令美失了灵动和劲力。

    然在外行人眼中，她的动作依然如行云流水舞姿翩翩，如穿梭于肃杀战阵中那只追逐着甜蜜芬芳上下翻飞着的彩蝶。

    长孙晟刚走近，三道破风声逼近，他神色一紧，动作快于头脑反应，回手抽出站在一旁的突厥兵腰刀迅即抵挡，“叮叮”两声，两点红光被反弹了出去，而另一点蓝光却贴着刀背而过。

    旋即一声闷哼，刀阵中的离忧整个身子扑向前。

    惊呼声四起，眼睁睁着离忧就要扑进一片刀尖利刃之际，她突然右手撑地，整个身子就势凌空而起，一个漂亮的凌空大回旋，飘逸的襦裙成扇面般扑展开来，露出血染的裙裾缎裤，玉腿掠空过，绣鞋扬，洒落点点艳红血珠，足尖又稳稳于刀尖之间落了地。

    长孙晟变了脸色，耳朵轻动，利眸扫视暗器袭来的方向，却再未发现异常。

    倒是他突如其来的拔刀动作令看在眼的人不解，却被刀阵中的离忧惊险绝美的舞技所吸引，也顾不得多想。

    此时的离忧，虽四次化解了被暗算的危机，化狼狈于无形，然腿脚已被锋刃割了七八下，尤其最后这一次，看似身轻如飞燕一个完美的凌空旋姿，实是伤得极重，最后这绝美的动作也将她凌空滑过受伤的腿脚暴露无遗。

    “她的脚……”

    “她受伤了……”

    “伤了？我怎么没看出来，这不跳得很好嘛！”

    “哟，还真是受伤了……”

    “似乎伤的不轻…………”

    清凛的月色下，被血打湿的襦裙红的刺目。

    此时正值最后一节弦音落，一曲终了，广袖伴着琴声尾音缓缓坠落，离忧委身而下，如水中卧莲，安静美好。

    尘嚣落定，一切复归平静，只余阵中那人清浅苍白的一抹笑容。

    众人紧盯着离忧，目光中有玩味，有欣赏，有贪念，有不解，更有恼怒和惊诧。

    一介中原弱女，临危不惧伤重不退，这份坚忍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拍掌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寂。

    待引来众人的视线，宇文芳停了动作，一双善睐明眸看向佗钵，声音温柔悦耳：“大可汗，在这漠北草原上，擅舞者众，可有第二个人能像离忧这般跳得了刀尖舞？”

    佗钵立时摇头：“不会有第二人。”

    这话问得有技巧：虽未问离忧这曲刀尖舞是好是坏，但佗钵回应不会有第二人同离忧一般跳得了刀尖舞，那便是间接承认离忧跳得好。

    宇文芳莞尔一笑，如春风过百花盛开恍了佗钵的眼，扰了他的心。

    “如此说来，暌息王子与冒乌顿汗王果真是有心送了份好礼，如此，这份礼，这些女乐，本公主收下了！”

    “啊？”一直盯着刀阵中的小美人儿还不及回神的冒乌顿突然被点了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立时不干了，这些女乐是他的，是他好不容易从漠河城带回来的，是他损失了百多名亲兵抢来的，他还没来得及享用呢怎么能送人。

    “千金公主，我好不容易将她们抓来就是为了给大可汗和你跳个舞助个兴，可没想把人送出去……”

    “冒乌顿汗王不是在开玩笑吧？”宇文神庆笑呵呵着走上前，“我可记得之前你冒乌顿汗王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送上一份大礼表达你与暌息王子的真心祝贺，这礼送都送了，冒乌顿汗王这是后悔又要收回去不成？”

    “你……”

    宇文神庆突然敛了眉宇，一张白胖慈和的笑脸立时生出几分肃然冷意：

    “本使若没听错，冒乌顿汗王方才说这些女乐是抓来的，如今北周与突厥结姻亲之盟两邦交好，难道说冒乌顿汗王和暌息王子竟公然袭击了漠河边城，抢掠官办乐坊强掳了这几名女乐？”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

    冒乌顿情急之下说露了嘴授人以柄，如果宇文神庆以此为由不肯罢休，倒是令佗钵难办了，毕竟宇文神庆还是北周正八经的“汝南公”，真正的“九命”（从一品）朝廷大员。

    佗钵不禁狠狠瞪了眼冒乌顿，令还想着同宇文芳理论女乐归属的冒乌顿收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