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不再说话，只将目光注于宁婧宸的面上，神色由一瞬的黯然很快又恢复到正常，他神情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嘴角终究还是忍不住不自觉的上扬，露出了一抹温柔微笑。
宁婧宸心头一热，鼻子一酸，眼睛竟也有些酸涩难忍。
“朕委屈了你，委屈了静嫔。”皇上目光暗暗，面着愁容道：“朕明知道言再远是被冤枉的，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罚，朕只希望那人能明了朕这次不追究其责。”
他自顾自地说着，似是说出了压在心底令他喘不上气来的话。
“静嫔想来是在责怪朕吧。”他心似明镜，这边他罚了人家的父亲，人家哪里还有心思再在跟前伺候，纵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又如何。
人都是又七情六欲的，难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的皇后曾告诉他，要顾及、宽容他人的情绪。
“怎么会呢，静嫔她定能理解皇上的。”宁婧宸说时已经起身，站在了皇上的身后，又道：“皇上，要不再去榻上歇会儿吧？”
皇上抬头瞧了瞧殿外，又抬眸看着宁婧宸，半响疑惑道：“你不怪朕？”
宁婧宸闻言欠了欠身子，恍然道：“皇上， 臣妾惶恐，是否说错了什么话让皇上误解了，臣妾岂敢责怪皇上。”
她心里明白，却要装糊涂。
“朕希望你能保持初心。”皇上若有所指的拍了拍宁婧宸的手，直直站了起来，道：“朕还有正事要处理，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宁婧宸无声地欠了欠身子，杵在原地，眼看着皇上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行至殿前，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转头轻唤着一旁的喜芹道：“静嫔可还在？”
话音落下，书房里头的门吱嘎一声拉开，一人举步走来。
“姐姐……”言悦若欠了欠身子，面具歉意。
宁婧宸拉起她的手，径自往内阁走去，着其坐在榻上，良久才开口道：“你也听见了，心里头可还怨？”
言悦若低头摇了摇道：“都怪妹妹任性了，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姐姐忧心了。”
她这才明白，宁婧宸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让她宽心，释怀，她又怎能再让其担心。
宁婧宸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笑了笑。
“臣妾这就去找皇上，跟他道个歉，求得他原谅。”言悦若说着便要起身。
宁婧宸拉住她的手，冲其摇了摇头，道：“妹妹，慢着，这个事儿就让它过去吧，都不要再提了，你就当做是什么事儿都未发生，你只是感染了风寒，眼下已经痊愈了，去给皇上报个平安，道个谢即可。”
若是冒然再在皇上面前提起，怕是会驳了皇上的面子，给旁的人知道了，定会落人口舌。
不如大家心知肚明随它去了好。
“还是姐姐考虑的周全。”言悦若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脸上有些过意不去，道：“以后妹妹若是再有犯糊涂的时候，还望姐姐能时刻提醒着妹妹。”
“妹妹自是感激不尽。”她说着便要跪下去。
一旁的喜芹慌忙拦住了她，道：静嫔小主，万万不可，您的位分在外面小主之上，你若是给她行此大礼，旁人不知还以为我们小主以下犯上欺凌于你。”
喜芹吓得浑身一阵冷汗，在这后宫中，太后最为在重视尊卑，以下犯上是大忌。
静嫔亦是惶恐，十指直交缠，急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做才好，支支吾吾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宁婧宸淡定自如，上前一步握着言悦若的手，道：“你只要记着不管得宠与否，时刻警醒着，耐得住性子，不张扬不卑微。”
她的语气冷静，说得字字恳切，她相信言悦若经过这一事之后，必定会成长不少。
“妹妹自当谨记姐姐的话。”言悦若声音呜咽道。
二人面面相触，手拉着手，似是交心了般，相视一笑。
而后宁婧宸交代了她几句之后，言悦若方才离去。
半响，喜芹端了一杯茶上来，轻轻放在桌上，寻声道：“小主，您还在这站着呢，赶紧回屋歇着吧。”自打言悦若离去之时，宁婧宸便一直站在门口。
喜芹站在身旁，亦是忧心重重。
宁婧宸收回目光不再看着门口，转身往屋里走，胳膊自然垂下，面上有种掩盖不住的落寞。
心底的那种撕痛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了，喜芹，消息都传出去了么？”宁婧宸忽地问道，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
喜芹点一点头道：“都放出去了，先来已经传入那些人的耳中了。”
宁婧宸闭目低低叹了口气，心里头暗暗叫着无奈，这么多是险了些，可不这么做，那些人亦是不会放过她们。
她半响幽声道：“甚好。”
…
夜深了，后宫之中一半的人已然入睡，还有些仍是候着在，总盼着也许皇上会召寝。
香春宫的灯渐渐暗去了一半。
洛生殿内倒是灯火通明。
“娘娘，消息确切，皇上在延亭宫的臻良媛那里用的晚膳之后便回了安和殿，并未留宿，也未召寝。”佩兰倾斜着身子，细声道。
一旁的穆才人见她没再往下说，冷声道：“佩兰姑娘想来是不知晓那静嫔现下已经去了安和殿？”
本就气得咬牙切齿难自控的仪妃闻言紧握着的拳头猛地砸在额桌上，愤愤道：“本宫还真是小瞧了延亭宫的那些个小贱人，竟能各显神通了！”
她原想一宫之主芸妃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芸妃自会低调懂得约束着宫里的新人，未成想这两个不起眼的人竟能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
她若是再坐视不管下去，怕要翻天了。
“佩兰，将书信连夜送出宫交给本宫父亲。”仪妃又咬一咬牙道：“今夜那小贱人怕是又要留在皇上的寝宫了。”
她一想到此恨得牙痒痒。
本想拉着言再远牵制住言悦若，竟没想到小瞧了这对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