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竟然无言以对,是啊,他向来警惕,却从不曾防范过她一次。以至于如今被她摆了一道。
“好,我姑且信你这个本事,今日放他一马,也请记得你的承诺,他日兵戎相见,我的手下有一条性命寄存在你手里。”说着松开昌意,全力将他推送过来,灵儿和一众侍从快速上前,忙帮着他查看脖颈处被巨缺擦到的伤口。
灵儿没有留意此刻黎天一张脸上那一瞬间写满的心灰意冷。
他转身的一瞬间,她擦了擦头上冷汗,忽然叫住他。
“黎天!”
他转过来看向她,却不愿正视她,神色复杂,看不出喜怒。
“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来石卯城?”她决然开口。
“为什么?”她才觉出他一张脸上都是阴郁伤心,他摇摇头,灰心的冷笑,“为你!”
“我不信!”她倒是答的利落。
“你是不信,姬灵献,这是你的全名我没说错吧?你知道我问什么抓了你的哥哥?我原本是想抓了昌意用来威胁轩辕国主和玄姬娘娘,交换条件很简单,就是取消你和东海龙太子的婚约,可是既然在你的心里,你并不相信我会因为你来到这,不信我会在石卯城外徘徊数日,只为微不可见的机会来等着见你一面,你以为我心里只会觊觎被你父亲握在手中的所谓家国天下,而你,你以为对我而言,你是无足轻重的,是吗?
你待我连起码的相信也没有,再多说也没意义,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后悔有期,别忘了你的承诺,倘若日后你枉顾承诺,利用单纯的飞廉或者强良对你的信任骗取他们的性命,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九公主殿下。”
他在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杯子,走过来塞在她手里,“祝你姻缘美满。你要我亲自送来,我就送来给你,然日后这般主动来此讨嫌之举,再不会有了。”
“哥”灵儿上前拉住他衣袖却给他用力甩开。
黎天头也不回的离开,走了半个时辰了,昌意却看见灵儿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泪水,叫她她也不肯答允,痴傻了一般。
三天了一直不吃不喝的,头不梳脸不洗,像是给人抽走了魂魄一般,始终处于眼神涣散,目光游离的状态,一直静静坐在榻上不言不语,神色阴郁,只看着窗外发呆。
玄姬和昌意看的忧心忡忡。他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一连数日风雨大作,雷电轰鸣。
灵儿突然开口道:“刚刚,敖少康战败了。”
“女儿,你说什么?”玄姬惊道。
“我感应得到,他伤的挺严重的,虽未触及本元,可是左翼受了重挫,没个一年半载都痊愈不了,母妃六哥,既然他是我未婚的丈夫,日后一旦兵戈相见,他便是有熊的战将,烦请遣人接他入城养伤。”
“那是自然。”玄姬和昌意对视一眼,意外于她突如其来的古怪反应,听闻她态度的极大转变,昌意大惊,玄姬大喜。
昌意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她,“小九,这场对战我俩自然是知晓的,考虑你这几日来精神不佳,便没知会你,可是你足不出户怎地知道外面那些情形的?”
她却淡然轻笑,想起桃都山之行以后的种种怪异来,解释道:“就在不久前,我在回往石卯城的路上,曾经误入一处叫作桃都山的鬼域,出了那鬼域之后便能看清世上的游魂,鬼怪,此番城外的准兽神之间的斗法较量,不必亲赴便能感应得到。”
昌意却反驳道:“你说你是误入了鬼域之后,便能看清世间的鬼魂亡灵,可是小九,你倘若是个寻常的凡人怎会误入非鬼神不能触及的鬼境,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自己也早觉出当中怪异处来,当时九黎勇士伯贤仲德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一路尾随,可是在抵达桃都山的时候,他们显然没能跟上来,如果猜的不错,他们定然以为自己跟丢了,她只是不小心入了他们甚至目不能视力,也根本无法涉足的鬼境,但是为什么别人根本无法涉足的地方,她却能够,还得遇幽冥使者赠送了捉鬼的法器?这种种困惑处相信终有一日能够解开。
然后她在昌意口中听到最新的消息,石卯城外,刚刚发生了一场声势宏大的雨师之间的斗法对决,是雨师国同门所出的大师兄屏翳对阵小师弟应龙敖少康。
当屏翳施法之时,念及往日情谊,不过用了三成不到的功力,他师出同门尚不成气候的小师弟却是全力相拼,结果仍旧是心怀不忍的看见败下阵来的少康从九天层云之中摔落下来,伏在地上的他激烈的喘息着,脸色苍白,嘴角血迹斑斑,左翼鲜血淋漓的耷拉下来,显然伤了筋骨。
屏翳上前简单查探了他的伤势,见未能危及性命,稍事放松,将他交付给有熊兵卒。
收起法器,难过的跺了跺脚,叹息不止,为兄实在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少康啊少康,你到底是修行百年的应龙之质,怎地如是不堪一击?有朝一日当真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之时,哪有敌方会真个手下留情,有你吃苦头的时日!
屏翳这个师门大弟子从来都是资质甚佳,后天又肯努力上进,不断加持修为的九黎名将。而形成对比的是他这历来也不怎么成器的小师弟,本身资质最佳,然而长久地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一向就是疏于修行,就连他自己都清楚,今番这些罪说来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意思。
屏翳没来得及注意的是,他与少康斗法斗到中途,九黎和有熊的神裔兽人两位雷公奢比尸和田华也纷纷卷入战局,奢比尸渐渐落入下风的时候,见情势危急,飞廉挥出五明扇就欲加入却被强良及时拦住,他认为好汉对决不容他人插足帮衬。
而引起这场祸事的导火线,远远观战的黎天一直神游天外,黎勇知晓他心情郁郁的缘故,却也不知从何开解,倒是觉得,这有熊帝姬早些归国,回到符合自己出身的立场是件比较明智的事儿,她再在九黎滞留些时候,势必使得他两人牵绊越来越深,就真的难以剥离了,他俩个的出身早就决定了这是一条绝难走通的路,只是当事人太过固执不肯认清罢了。
然而他和强良他们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听见奢比尸说了一句:“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诸人无不困惑。“我说小郡主和大人之间,已经是泥足深陷了。强行剥离必然不止掉一层皮肉那么容易。”
姬长天一把捉住飞掠而过的白头鹰的鹰爪,拆下爪子上的木片,看了一眼,忽然用手掰碎,黎天若有所悟的抢在手里看见上面灵儿的字迹写着“为什么重伤敖少康?”
众人见黎天面色阴鸷的可怕,以为他要发飙,却见他怒极反笑,“哈哈,我为什么,为什么巴巴得赶来这里自取其辱!”
奢比尸看了眼木片,忽然开解道:“依我看来,郡主这是怕咱们还未正式宣战就重重得罪了盘踞东海的龙族,大人只因心中存了偏见才觉得她来质疑你,属下听闻先前你在断崖边的那些绝情的话,伤得她失魂落魄的,险些疯傻了,这几日才要恢复些,她若不是用情至深何至于那般落魄模样。”
长天也忍不住道:“是啊,是某想岔了误导了大人,郡主七窍玲珑,心地宽仁,好容易偷偷发来个个关心的消息,怎可能是故意气你的话呢!”
飞廉才忍不住道:“震煜说的不错,大人,郡主到底是个女孩子,你总须让让她,不要总是说那般绝情的话来惹她伤心才是。有了误解不去掰开细说,反说什么祝你姻缘美满,简直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