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却叹了口气犹疑道：“嫂子有所不知，她出身大户人家，家里规矩多得很，婚姻之事还需请示请示家中父母，得是获准之后，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正式过门才行。”

    那嫂子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就见怀中的娃娃咿咿呀呀的伸手蹬腿的反抗起来，于是匆匆答道“你犹豫的事儿也不好说，你想，她肯同你到来此处，就未必在意这些规矩礼俗，你只是问过她的意愿，旁的就都不是事儿。我得先回去了，一会儿孩子哭闹开可就麻烦啦。”说罢转身离开。

    黎天也转身回去，余光能瞥见不远处一个身量高挑，蓝布衣裳的圆脸青年正悄悄探头打量着门前蹲在溪水边上和灵蛇肥遗嬉闹着的灵儿。原本想起方才邻居大嫂的话，心猿意马起来，可是注意到那青年痴迷的神色，又觉得这一处未必就是适合隐居的静幽之所。

    轻轻走过来停在她脚边，道“要不要进门喝口水，赶了这许久的路了，渴不渴？”只见她仰起脸来，白玉一样的芙蓉面上目光柔和，看着他甜甜笑道，“好啊。”

    黎天若有所思的牵起灵儿的手，引她进入竹楼，仔细查探她的神色之后，才出声“灵儿，我想我们不如就混在百姓中过活几日，你可愿意吗？”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询问。

    半晌听不到她的回答，以为她心中不悦的时候，却见灵儿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定定的看住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回复道：“能和哥哥在山野漫布之处避世隐居，实为平生所愿。”

    “灵儿??”他句句听在耳中，心中翻涌，胸中激荡起有股前所未有的缠绵悱恻的柔情蜜意，温柔地看住她，又缓缓问道“明日是十五月圆之夜，这里有延续多年的跳月旧俗，被称作跳月节？你想参加吗？”

    “想啊！我们可一定得去！我少时体弱，鲜少有机会出城，可也听六哥谈起民间的节庆，有趣的很，也热闹的很呐！

    “可是咱们借宿的这处竹楼是谁家啊？我们住的是当地山民的房子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灵儿跳了起来，显出黎天没有灵儿才有的，少年人对这世界充满好奇之心的活泼模样。

    “这是我的房子，我从不领任何侍从出现在这儿，来的时候从来也只冒充起普通的山民在此闲居，我每年都会来小住一段时间，你也不必担心有人找来，这里和东小洲的公开宿处不同，在这里住处知道的人不多，连我最亲信的震煜都不知晓。”

    “可是灵儿，这跳月节同其他民俗节庆很有些不同处，它其实是~”

    却被灵儿缠在胳膊上截住话头，”是什么并不打紧，灵儿只要哥能陪在身边就好啦!”

    他神色复杂的沉默了片刻，心想，灵儿，我只但愿你不要后悔。

    傍晚的时候，沉在榻上睡了一下午的灵儿伸个懒腰披了外衣起身，就见黎天坐在门前的矮树桩上，低着头，神色专注，灵儿才看清手里拿着半截兽齿在雕着一个手掌长的剥了皮的木头。她忍住不探头看过去，然后有些失望的发现，他的雕刻的水平实在不比写字的水平更高明，只隐隐猜的出雕刻的疑似是个梳了双垂发髻的少女，双垂发髻？莫非···

    “哥，你这刻的是我吗？是要送给我的吗？”灵儿歪头笑道。

    黎天后知后觉的晓得她在身后了，有些羞窘的低了头笑笑，“我还不太会，刻的也不好看。等我练得好些了再送你吧。”

    “没有不好看，我很喜欢啊！”

    才说着话就听见房门附近似有少女的嬉笑声音，不过半刻，果然见到两个窈窕身量，手里挎着个盛满甜瓜果子，身着花布衣服，发上插着三五支银质地细长簪子的年轻姑娘踱步进来，当中一个梳了粗辫子的样貌更出色些，只见她红着脸将手中水果篮子推进黎天怀中，低声问了几句，全无昨日邻家大嫂的大方爽朗，声音细弱蚊虫，需要屏息静听才能分辨出来说的似乎是，“听闻你回来几日了，我阿妈新收集的新鲜果子给你尝个鲜，李家大哥，这番回来可是为了参加跳月节么？”

    “要的啊！”灵儿几步抢过来，伸手在那果篮子里，挑拣几下，拿了手掌大的鸭梨便洗也不洗就吭哧吭哧啃了起来，嘴里还嚼着果肉，鼓着腮就又道：“姑娘还不认得我呢，我也姓李，是他的嫡亲妹子。”说着还指着黎天道，“前几日我阿妈总念叨着说哥年纪大了，该是讨嫂子的时候啦！”又故意打量她道“姐姐生得真俊，可曾许过人家？”

    那姑娘的同伴低头笑笑，推了推她，“哎，问你呢！”那姑娘羞窘的摇了摇头，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只低语喃喃“那明日，明日翠堤见。”慌慌张张的拉着同伴便远远地走了。

    “你啊！何必作弄她呢。”黎天点了点她的鼻头。

    “并不是作弄她，她一个姑娘家主动找上门来，我才是顺了她的心意说话，也并没骗她什么，只是表明她有些机会争上一争而已。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没有挣到，错失佳婿而已。”

    “你是觉得有人来争上一争才有挑战性吗？”黎天忽然挑了挑眉头。

    “才不是！我总不能直言让她死了心吧，那才当真让人难堪呢！对于这般内敛的少女而言，有些直接的难堪与羞辱是会终其一生都伤疤一般结痂在心上的。”

    “是吗？”

    灵儿却借故转移话题“我听那小姐姐提了句‘翠堤’，那是举办跳月节的地方吗？为什么叫作跳月，这节庆与月亮什么相干？”

    “那是片宽广的水域，每年夏秋季，雨水多的时节容易泛滥成灾，实为山民一大困扰，我和震煜长天等寻思了好久才想出了对策，吩咐了当地的管事，在这水域一侧修出一片广袤的草坝，草坝下面掏空了，堆出一处假山，里面空出来的地方可作夏秋水患之时的蓄水之用，赶上雨水不足的春冬，山民浇灌农田需要水的时候，这蓄起来的水还能有些用处。”

    灵儿听着这些，念及他这般过人的才智，心里很是骄傲。

    “这草坝很得山民的喜欢，风春尽夏初时候，他们就常常聚在此处游乐，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当地的巫取了个风雅的名‘翠堤’，好些老人仍旧喜欢称之为‘大坝’或者‘草坝。’”

    “至于为什么叫跳月节，我也不甚清楚，大概觉得月亮寄语离恨与相思吧，跳过了离恨才能得因缘的美满吧。”

    第二天灵儿在满怀期待中随同黎天来到跳月节的举办场合，取名‘翠堤’的草坝，那是一片广袤无边的碧绿色草坪，山民们搭起高高的木架子

    到得傍晚时候，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和满山满坡盛开的鲜花，无数的男男女女在篝火旁、鲜花中唱歌跳舞。

    也随着当地老少一样着了一身麻布花衣服的灵儿能很自然的融入进载歌载舞的民众中去，很随意的愉快地同大家搭着肩膀跳起舞来，以为黎天自来傲娇的很，必然别扭一番，谁知他竟然也十分习以为常的与民同乐，灵儿遥遥地看着跟着其他老少一起起舞，还时不时低头小声交谈，时不时爆发出爽朗大笑的黎天，不禁心里暗叹，这许多载歌载舞的男女老少怎会想到在他们身边搭着肩膀跳着脚欢庆节日的被大家称为“黑大个子”男人，是久居于彭水城里九黎宫中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呢?

    正自发呆的时候，忽然没人轻轻拽了拽衣角，只见一个蓝色布衣，身量颇高，圆脸大眼睛的俊俏青年，他笑道：“我叫阿城，住在你家附近，早些时候就见过你啦，这个送给你，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谢谢你，花很美，我是彭水城李家的灵儿。”灵儿顺手接过那一大束开的绚烂的花，微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