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渐冷,萧秋年在将军府陪王锦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王锦锦想问问他朝堂上的事,可萧秋年话不多,问不出所以然。
这天休沐,萧秋年却天不亮便去了晋王府。
晋王府上下早就对萧秋年十分熟悉,当下便有管家亲自来领萧秋年,带去晋王的书房。
萧秋年还未进屋,就听见晋王在房中传来一声朗笑。
他神色微敛,抬手叩了叩房门。
“进来。”
晋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
萧秋年一进去,便看见晋王穿着一身浅青色圆领袍,手持狼毫笔,站在书桌前练字。
“你来的正好,过来瞧瞧本王这副字如何。”
纸上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字,仿的是赵孟頫的楷书字体。
萧秋年略看了眼,便道:“温润闲雅,似接右军正脉之传,妍媚纤柔,殊乏大节不夺之气。”
晋王闻言点了点头,对他似乎刮目相看,赞赏道:“你不说,本王都忘了你从军之前还中过举。能文能武,妙哉。”
萧秋年已经听过晋王太多的赞美,或真或假,他都不想理会。
于是他没有接话。
晋王捋胡须笑笑,并不在意,毕竟萧秋年跟了他几年,对他性格也算了解。
“薛松近来找你没有?”晋王看似无意的在纸上写写画画,问的问题却一针见血。
萧秋年也不啰嗦,直接道:“他已有将兵权移交给我的打算。”
晋王颔首:“那你是怎么说的?”
“自然愿意。”
“如果他将兵权移交给你,那你就要代替宋玉秉镇守边疆,京城与边疆相隔甚远,鞭长莫及,你即便有大元最多的兵权,又怎能帮扶本王?”晋王语气不疾不徐,但落笔的字迹,却已有些凌乱。
萧秋年淡淡的扫了眼,答道:“兵权在手,去不去镇守边疆,自然是由晋王你说了算。”
晋王握笔的姿势一顿,眸中有些惊异的神色,他看向萧秋年,问:“当真等兵权在握,便如此行事?你就不怕以后史书,如何说你?”
“史书如何说我,还是由晋王你说了算。”
萧秋年面色不改。
晋王闻言不禁仰头哈哈大笑,将笔一搁,拍了拍萧秋年的肩膀,道:“本王就知道没有看错人!这个月底,你可有把握?”
“有。”
“好!”晋王拂了拂衣袖,“本王明日就开始着手布置,筹谋这么多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成王上次没有行刺成功,那这一次,就不要怪本王不念及手足之情。”
语毕,晋王又转身,上下打量萧秋年,问:“你打算事成之后如何处置王家?”
“王家再怎么没落,可也是当朝巨贾,王文运帮扶王爷这么多年,想必王爷也舍不得丢弃这枚棋子。”
晋王点了点头:“不错,本王是打算继续保全王家。听闻你与王家有过节,还以为你会劝本王扔掉这枚棋子。”
“私人恩怨暂且不论,如今大局为重。”
晋王看向他的眼光更生赞赏:“你明白这点,本王很欣慰。只是王文运以后在朝中帮扶本王,你们相见,难免在朝堂不和。”
“这点王爷放心。”萧秋年似乎早就想好了后招,“等王爷事成,我会请命镇守凤阳关,确保边疆十三城安危。”
晋王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件事,心头讶异,却不表明。
古来圣贤都会忌惮身边手握重权之人,若薛松真将兵权移交给萧秋年,那他就不得不有所防备。可没想到萧秋年会请命去天远地远的边疆,一来此人的确聪明,二来,他也猜得到自己的心思。想来自己今后若再有什么想法,他会将兵权交出,也未可知。
“甚好。”
半晌,晋王才说出这两个字。
他忽而看向萧秋年,眯了眯眼,捋胡须问:“萧将军就当真舍得么?”舍得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舍得这近在眼前的高官厚禄?
萧秋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王爷可能忘了,我在成为燕云十八骑时,便服用了剧毒。这些年要不是王爷褒奖解药,又何来今日的我?”
他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晋王。
怪不得此人这般识时务,乃是因为他中了毒,受自己的牵制。如此想来,晋王对萧秋年的防备减轻许多。
文武兼备又如何?还不是为他所用?
思及此,晋王忍不住笑了笑,语气也不似先前压抑。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萧秋年:“此前我给王凤学和司空妙手的解药还剩两颗,你拿去吧。”
萧秋年接过瓷瓶,放进袖中。
“多谢王爷。”
两颗解药,便是两年不用发作剧毒。
晋王微微一笑:“你一直替我细心办事,这是你应得的。”言下之意,只要萧秋年一辈子听他的话,那这毒,根本不是问题。
就在这时,门外的管家叩了叩门。
晋王让他进来,管家立刻在晋王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晋王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
萧秋年隐约听到了几个字,不禁眼神一暗,问:“晋王找到她了?”
晋王也没打算瞒他,“嗯”了一声,道:“她毕竟是你养母,你说如何处置?”
萧秋年低头看了看手心,轻飘飘的道:“杀了便是。”
“你心肠倒硬。”晋王勾了勾嘴角:“这女人害王文运全家身陷囹圄,本王也备受父皇责备,她死,是迟早的事。只方才管家来话,说林氏要见你一面。”
萧秋年垂下眼眸,道:“劳烦王爷领路。”
晋王“嗯”了一声,便让管家过来带路。林氏关押在王府的后院柴房,晋王示意萧秋年一个人进去,他和管家在外等候。
萧秋年道了声谢,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氏不复当初的光鲜,一身粗布麻衣,发丝凌乱,脸上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她用作伪装的淡然和贤淑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见到萧秋年,林氏眸光微微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沙哑嗓音道:“你来了。”
“你想说什么。”萧秋年站在门外,容色冷淡。
林氏自嘲的笑起来:“对母亲就一定要这么冷漠吗?”
萧秋年似乎不想与她废话,而是直接问:“你是否杀了刘氏?”
林氏眼神变了变,问:“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林氏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坦然道:“这件事你还需要问吗?整个王家,除了你和我有紫音九堂毒药,还会有谁?”
“为何杀她。”
“因为她发现了蛛丝马迹,我不得不灭口。”林氏说到此处,眼神转向萧秋年,“别忘了,当年我曾经对你说过千万次的话……为达目的,需不择手段。”
萧秋年道:“目的已经达到了。”
林氏冷笑一声:“还没呢!我还没亲眼看见王家的人死!”
萧秋年没有接话。
林氏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语气变的尖锐:“别人都看不出你变了,我却看得出来。你心里的那份恨意早就淡了……是因为王锦锦对不对?当年我就不应该纵容……我以为凭借你的心性,是绝不会对王家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可是我高估你了。你萧秋年与那些普通人没区别,色令智昏!一个王锦锦,就可以让你对王家人心慈手软!”
“说够了没有。”萧秋年声音夹杂着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