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色里，申海徐平港的一个仓储区内忽然响起几声枪响，紧跟着归于平静，随后，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在存放合成金属材料的仓库间响过。

    仓库金属门的密码锁上，传出几声轻微的响动，随后停息，脚步声渐渐远去。

    躲在里面的于何洛，终于松了一口气。靠着叠放的金属板，疲倦地滑了下去。

    十一月底的申海，寒意逼人，坐在仓库冰冷的地板上，于何洛丝毫不觉得寒冷，被汗水打湿的衣服，黏湿地粘在身上，头上和脸上的汗迹，被火热的脸颊蒸发着，然而还未来得及干透，就有新的汗水不断地流下来。

    于何洛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搭档，那两个人也是一副喘息未定，筋疲力竭的模样。

    从昨天凌晨四点钟，他们就开始了在SK枪口下的逃亡之旅。此刻才终于能够得到片刻喘息，于何洛想着：只要捱到天亮，捱到这片港区里SK的幽灵被阳光和人流驱散，他们就可以登上远离申海的渡轮。

    半自动手枪从于何洛几近麻痹的手里滑落，他关掉手枪的保险。

    就在这时候，仓库外面忽然想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打在金属门上，发出可怕而急躁的声音。于何洛急忙抓起手枪，示意自己的两个同伴立刻撤离，三个人从仓库角落的小门钻出去。

    于何洛一行三人，匆匆扫了一眼前方隐没在夜色中的景观树木和灌丛，便急急忙忙地往前跑去。双手握着手枪，尽量弯下腰，从树木和建筑物的暗影中穿过，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而，身后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逼近。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朦胧的夜色中忽然闪现出一个高个男人的身影，借助不太明亮的夜色，于何洛可以看见这人头上罩着一个黑色的帽子，整张脸都隐没在黑色的暗影中；敞开的黑色大衣，黑大衣里露出黑色的西装、西裤和黑色领带，比夜色还黑的衣服里，一点白色衬衫的衣领，显得格外突兀而耀眼。从身材看，这人应该十分年轻。

    于何洛立刻警惕地举枪对准了他。

    这个年轻男子，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竟然笔直地站在那里，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看上去毫不畏惧，也毫不防备的样子。然而于何洛却能感受到此人黑色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森然的寒意，刺透了含含糊糊的夜色，直直地钉在于何洛这三个逃亡者的身上。

    与此同时，刚才对于何洛三人紧追不舍的SK持枪杀手已经赶了过来，十几支全自动步枪连射发出的密集枪火，将于何洛身后照得一片雪亮。于何洛只能借助一颗高大的景观树躲避，他的两个同伴也只能在临时找的掩蔽物下将身体尽可能蜷缩起来。

    借助身后不断闪烁的枪火，于何洛能够更加清楚地看清对面黑衣人的举动，这人正对着于何洛三个人，正对着三个对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子弹从装了消音器的枪口射出，径直走了过来，就在自动步枪的射程之内，从容地走向了于何洛，丝毫没有停留……

    子弹不断地打在于何洛身后的树干和其他低矮的掩蔽物上，一片闪烁的枪火中，硝烟弥散，子弹如暴雨横飞，越打越近……

    于何洛已经接受了死亡的既定命运……

    但是，一记重踢，猛然间扫过于何洛的下颔，于何洛感觉自己脑袋“嗡”地一声雾化了，紧跟着骨裂般的疼痛漫卷全身，于何洛别说反抗和自杀，几乎连思考的能力都在一瞬之间丧失。

    于何洛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在这个诡异的黑色身影的快速攻击下相继倒地，看着对面的枪火子弹不断地闪射，看着那个本应该死在自己枪下的黑衣男人，笔直地挺立在自己身边，然后，面对着对面密集的子弹……

    他，他，他竟然走过去了？于何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高个男人，这个男人面对对面密集的火力，竟然从容不迫地迎着暴雨横飞般的子弹走了过去，黑色的身影融入了那一片闪烁的枪火中……

    枪击很快停止。

    于何洛耳畔断续传来一个悠哉散漫又很没耐性的声音，好像失去耐心的老师在对屡教不会的学生说话：盲目……扫射……丢脸……什么的。

    就在这个男人扭过头来的一瞬间，风吹掉了他头上的帽子，于何洛看见了他的脸：被什么黑色的东西遮挡得残缺不全的面庞，黑色的头发凌乱而支楞，笔挺的身姿，裹挟着漆黑的寒意……

    ……

    SK总部大楼周围，有几个附属建筑，位于主楼北侧的，是一座长年掩映在主楼阴影中的五层建筑。这个阴冷晦暗的附属楼被称为北楼，北楼负一层是这个庞大非法组织的临时监禁和审讯处。是以这个被称为北楼的、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低矮建筑，成了熟悉SK的人们极为惧怕的一个地方。

    从SK落户申海，总部大楼在清厘高地拔地而起的那一刻，死在SK北楼负一层的人便不计其数，死在里面被拖出去掩埋掉的人中，有从街上什么地方抓来的无名之辈，有蝼蚁一般的挑衅者，有反对派的高级领袖，也有SK内部的重量级元老，……

    此刻，戴晗正在从染满血污的楼梯上往下走，原本灰白色的大理石，已经被浸染成深浅不一的紫色、红色、黑色，无论怎么洗刷，也无法恢复它本来的颜色。

    没有窗户，通风管道长年关闭，只有一个大理石楼梯和两部电梯供人出入。

    随着一步步深入，负一层令人难受的气息扑面而来。阴冷、晦暗、污浊、带着浓烈的血腥气。足够叫一个人恐惧到战栗，或者叫一个嗜杀狂兴奋到狂喜。

    戴晗习以为常，故而无动于衷。

    “徐庭是吧？呐，你给我解释一下吧，人去哪了？”戴晗冰冷的声音在阴冷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面色阴沉地站了出来，强作的镇定和凶横，难掩稚气，果然还是个孩子，就算是故作阴沉冷酷，声音也依然稚嫩而清朗：“在审讯的过程中，这三个人特别不配合，尤其是叫于何洛的这一人。所以在用刑的过程中，失手把他杀了。不过我们得到了这个。”少年递给戴晗一个微型存储器。

    “嗯。”戴晗把玩着手里的存储器，阴冷的声音就好像这个常年不见光的北楼地下室：“那么另外两个人呢？”

    “在威胁于何洛的过程中杀掉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戴晗忍不住轻笑了两下，紧跟着放开声音大笑了起来。爽朗放肆的笑声，震荡着北楼负一层湿冷晦暗、血迹满满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