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张妈妈终于忍不住要开口了，“事已至此，很多话也不必再提及，您同我家小姐终究是同根，又何必急着互相伤害，还有二小姐，姓名既然已经更换了，下一次千万切记不能在说错嘴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情。”

    前面半句是虚伪的，只有后面半句才是真切的，张妈妈所说，一切不过是为了尉氏的女儿，这一点，她们三个心里都像是明镜一样。

    “夫人……”将军府的丫鬟站在门外低低的唤了一声，宋晚晚使了一个眼色，张妈妈立马会意，快步走至丫鬟身边，压低声音冷冷的问道，“你站在这里多久了，都听到了些什么？”

    丫鬟茫然不解，疑惑地回答道，“奴婢替将军传话，刚刚行到此处，并未听见什么。”

    张妈妈仔细的打量着丫鬟脸上表情的明暗变化，确定对方没有说谎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轻声询问，“将军派你传的是什么话？”

    丫鬟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怕夫人初来乍到会觉得寂寞，便传了荣园里的戏班子过府来唱小曲，倘若夫人无事，可去花园里听听，也好解解闷。”

    听到穆之周如此为自己着想，宋晚晚原本难看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个娇艳的笑容，她得意地看着宋梓舟，声音婉转娇媚，“知道了，你去告诉将军，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

    得了回话，丫鬟转过身离开了，宋晚晚迈开脚步走至姐姐身旁，脸上挂着胜利者固有的微笑，“姐姐，我知道你能言善辩，可是无论怎么说，我都是穆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少夫人，而你不过就只是个卑贱的通房丫鬟，我现在要去花园和将军听小曲儿，你呢，吃饱以后，就乖乖去后院把那堆脏衣服洗干净吧。”

    宋梓舟没有回话，头颅固执的高高抬起，用这种倔强的姿态来保持自己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骄傲。

    如果说宋梓舟在宋府已经洗了足够多的衣服，那么来将军府之后，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看着后院满满一地的脏衣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在心里暗暗叹道，宋晚晚这丫头，竟是个比她母亲还要会找事的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冷冷的声音毫无防备的传进耳朵里，宋梓舟吓了一大跳，她看清楚这声音的主人，刷的一下就将头低了下去。

    “低头没用，我已经认出你了。”

    穆之周在离她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日光在他背后，投射下来的倒影正巧落在宋梓舟的身上，这光景，看起来隐约有了些许暧昧，大抵穆之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原本落在宋梓舟身上的倒影便也跟着向后退了两步。

    “将军。”宋梓舟低低唤了一声，福了福身子，算作行礼。

    穆之周略微偏了偏头，视线正巧投在她脸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奴婢是夫人房里的。”宋梓舟将头垂的更低了，说起奴婢这两个字时，她语气含糊，似在喃语。

    “原来你是宋府的丫鬟，”穆之周明明是在对她说话，视线却穿过她投向了不知名的某一处，“脏衣服自有浣衣房的人处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这就是我的事情。”宋梓舟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中带了三分自卑，三分怯懦，还有三分莫名其妙的探究。

    穆之周大约明白了些什么，不在询问，他略微踌躇了一会儿，转过身离开了。

    看着那个男人挺拔坚毅的背影，宋梓舟歪着脑袋暗自想着，他究竟为什么要娶宋晚晚呢？

    因为爱吗？可是好像宋晚晚这个名字指代的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是叫这个名字的人，仿佛就足够了。

    因为权利吗？他自出生起就已经站在了权利的顶峰，况且宋府对于穆家来说，根本就毫无任何用处。

    那么，究竟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宋晚晚并不觉得闷，反而觉得将军府的一切都好玩而新奇，之所以答应来听曲，为的不过是和那个人多相处一会儿，可当她兴致盎然的跑过来时，却并没有见着穆之周。

    独自听了半曲，反而听出了烦闷的感觉，于是索性起身走开了，行至花园的长廊时，远远瞧见一个穿着鹅黄浅衫的少女倚在栏杆旁侍弄鱼群，忽而想起成亲前一日母亲说过的话。

    “小穆将军有一妾氏，素日着黄色华服，喜爱动物，此人心机城府略深，如若调教适当，可用。”

    宋晚晚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姑娘，黄衣，鱼群，倒是符合了那妾氏的特点，断及此处，她的心底便兀自给了肯定的答案，新进正妻，在头一回面对丈夫妾氏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想要给对方些许教训。

    “你，过来。”宋晚晚冲着栏杆处倚着的女子大声喊道。

    闻言，黄衫姑娘转过头来，在看清楚廊下站着的人时，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正欲开口打招呼时，却忽又听对方朗声不逊的说道，“果然是有几分姿色，可也终究是个狐媚子，登不了大雅之堂。”

    “你说什么？”黄衫少女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僵硬了，她的脸上略微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

    宋晚晚并没有觉察出气氛有什么异样，她的态度反而显得更加嚣张起来，“怎么，是你不认识我是谁，还是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呵呵……”黄衫少女收敛了原本的客气和礼让，一反常态的冷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也能听得懂你说的话，可是，你好像并不知道我是谁？”

    张妈妈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了尉氏说过的另外一句话，脑袋里忽然就炸开了，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千变万化，难看极了。

    “除却这位妾氏以外，亡故的歌阳公主嫡女，小穆将军胞妹，也喜黄衫……”

    她是……是……红鸾小姐。

    张妈妈惊慌失色，眼角岁月留下的皱褶以肉眼几不可见的幅度轻轻颤动，宋晚晚虽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也不至于愚昧至极，话及此处，心底已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她侧过头瞧了一眼张妈妈，试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寻求一丝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