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前兄长并非现在这般沉稳冷静，在这流光阁中的时候，他同天底下所有男孩子一样淘气调皮，只是，母亲死后，他最肆无忌惮的童年时光便戛然而止了，这个姓氏所带来的责任和重担迫使他丢掉了原有的本性，迅速成长为君王和百姓需要的臣子与将军，所以啊，我一直觉得，哥哥在蜕变成所有人希望的样子时，一定把真实的自己留在了这里。”

    随着穆红鸾的低语，宋梓舟好像忽然之间理解了他昨天晚上的行为。

    果然，这个地方对于那个人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或许穆之周一直将这里当成他唯一可以释放真性情不用伪装的地方，又或许，这里承载了他对母亲所有的思念，以及对十二岁之前的自己地一种向往。

    然而无论是哪一个原因，现在的流光阁，已经被自己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侵占了。

    那个白袍少年连最后一丝丝属于自己的地方都丧失了。

    而一想到这里，宋梓舟就觉得愧疚。

    人这一生有两种情绪最不容易忍受和隐藏，一个是爱意，一个是歉意。

    “嫂嫂，其实你能住到这里来我心里面是高兴的，”穆红鸾嘴角扬起一个可爱的笑容，如果她的眼睛里没有氤氲起一片潮湿的雾气，那么这个笑容是能够很好地掩藏起情绪来的。

    宋梓舟没来由的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面前这个姑娘，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道，“红鸾，抱歉，我不知道这里对于你们兄妹二人来说如此重要，不过你放心，我会很爱惜这里的。”

    似乎除了这样的话语，她找不到任何别的词句来安慰穆红鸾。

    当看见面前这个姑娘因为她最后这句承诺逐渐明亮起来的眼眸时，宋梓舟知道，这样的话语便是最好的安慰。

    两个人坐在一起又闲闲散散的聊了很多事，都是些无关紧要却能消磨时间的，后来不知怎的，说着说着便把话题绕到了宋晚晚身上。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女人，打从第一眼就不喜欢。”穆红鸾愤愤不平的时候脸颊上会泛起胭脂粉。

    宋梓舟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我曾经也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

    曾经不只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

    当现在的宋晚晚还叫做宋梓舟的时候，偷偷从母亲遗留下来的妆奁里拿走了她最珍贵的玉镯，小小年纪的姑娘倔强而执着，一直追在对方身后索要，宋梓舟嫌她烦了，又不想还回去，便扬起手生生摔碎了。

    后来她捧着碎掉的玉镯跪在父亲门口，想要那个心目中最伟岸的男人主持公道，可是她跪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见到父亲。

    那个所谓的父亲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去给睡不着的宋梓舟讲故事了，宋梓舟失眠了一整夜，他就讲了一整夜。

    而她呢，在父亲空无一人的房门前一直跪一直跪，直到跪的晕倒，最后被哥哥抱回房间里。

    其实她得到了想要的公道，但却并不是父亲给的，而是哥哥宋清酒。

    她醒来的时候，哥哥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黑色的长衫上虽然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用手轻轻一碰，黏稠的血液就会沾的到处都是。

    看见这样子的宋清酒，她哇的一下就哭了，哥哥身上的伤痕是放在祠堂里的九节鞭留下来的，而唯一有资格动用九节鞭的人是父亲。

    “晚晚别哭，哥哥已经将宋梓舟狠狠地揍了一顿，替你出气了。”同样是小小年纪的宋清酒看见妹妹哭，伸出手试图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可是手臂上留下来的伤痕实在是太痛了，稍稍牵扯，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感。

    父亲打了哥哥，为了当时的宋梓舟。

    她的不喜欢和厌恶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后来经历的多了，这种厌恶和讨厌便愈发深重浓厚，到了一定的程度后，连这两种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无关紧要毫不在乎。

    憎恨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升华为漠视。

    “呀，我就知道肯定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一定是宋晚晚的人品真的有问题，可我同哥哥说起这些时，他非觉得我对宋晚晚有偏见。”

    聊到共同讨厌的人，穆红鸾脸上仅有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努了努嘴巴，言语之间掺杂了浓浓的鼻翼。

    宋梓舟的耳朵被她最后一句话抓住了，不由得在心里想着，原来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盲目的，不听从旁人意见的。

    可是宋晚晚究竟有什么好的呢，值得他不管不顾的如此喜欢。

    “对了嫂嫂，你知道吗，我哥哥昨天晚上竟然在书房里睡的觉，他平常不是特别喜欢往那个女人房间里面跑吗，昨儿个到底是怎么了？这会不会是宋晚晚失宠的前兆？”说到这里，穆红鸾侧过头看着宋梓舟，眼神里竟有几分为她担心的意味，“嫂嫂，你被祖母钦点为她的侧室后，她有没有来过你这啊？”

    宋梓舟看着她好奇而又有些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整天探听哥哥嫂嫂们的闺房事，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她的思绪却停留在睡书房那几个字上，原来……他同别人说昨夜睡在了书房。

    宋梓舟想，大抵这并不是宋晚晚即将失宠的前兆，会说蹩脚的谎言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在意的姑娘多想。

    “到底来没来过啊？”穆红鸾似乎显得比她自己还要着急。

    宋梓舟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既然穆之周不愿意承认，那么她便配合他好了。

    穆红鸾的神色一下子颓靡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感叹道，“这可怎么办才好，看来我英明一世的哥哥是真的被那个小妖精给迷惑住了。”

    听到小妖精这三个字，宋梓舟轻轻低下了头。

    尉氏也曾经用这个词形容过她，倘若那个中年妇人知道在王府里也有人用这三个字形容她最宝贝的女儿，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