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是小穆将军府里新晋的姨娘吧。”正煮着茶的少女缓缓开口问道。
宋梓舟零乱的思绪一瞬间被这个声音拉回到了现实中，她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树下好看的女子，狐疑的问道，“不知姑娘是从哪里看出我身份的？”
穿着？
言语？
还是方才听到那些不敬言语时流露出来的过激情绪？
不，都不是，回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虽有可疑之处，但也不见得凭这就能猜到她同穆将军府的瓜葛。
树下少女重新端了一杯刚刚煮好的热茶递给宋梓舟，脸上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喏，”她抬起下颌扬了扬，视线停留在烟霞身上，“我曾经远远见过这个姑娘，她当时跟在小穆将军身后。”
原来如此。
烟霞穆府婢女的身份，加之自己方才的异样，凭借这两点进行猜测，倒也不难得出结论。
宋梓舟端起手里的茶放在唇边闻了闻，而后浅浅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 。”
这样的赞美对于一个煮茶人来说很受用，树下少女唇边勾勒起来的弧度又深了几许。
轰隆……
一道惊雷声毫无征兆的响在耳边，院内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了看上方广袤无垠的天空。
乌云自东南方向缓缓飘过来，一点一滴的遮住了顶上当空烈日，原本晴空万里，转瞬就变成了风雨欲来。
宋梓舟微微有些失落，这个季节的天气还真是变化多端，想起出门时弃了马车，不由得哑然一笑，回头看着身后的侍女弯了弯眉眼。
“烟霞，看来我们要淋着雨回去了。”
侍女面上并没有因为天气好坏而流露出不同的情绪，她恭敬地点了点头，缓缓上前一步扶起斜上方跪坐着的姨娘。
宋梓舟轻轻拂了拂身上沾染的花瓣，余光中瞟见树下坐着的女子并没有任何准备避雨的动作，仍然还像方才那般悠闲从容。
其实不只是她，所有树下坐着的少女皆是如此，她们的淡定同院内焦急奔走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说之前对这座别院主人的身份好奇，是因为这满园春色的话，那么现在她更好奇那位权贵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园中待客侍女都如此不凡，想来那个人也应该不简单。
“舟姨娘。”
正当宋梓舟出神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身侧，她猛地回过头，就看见正微微躬身行礼的丑奴。
“大雨将至，将军请姨娘上马车。”
“不劳将军费心，妾走着回去。”一想到宋晚晚也在那辆车上，她本能地开口拒绝。
丑奴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烫金琉璃马车，面上流露出些许为难来，宋梓舟顺着他回头的方向看过去，正瞧见车轿的窗户里有一只纤纤玉手掀开碧色珠帘，带着满脸得意和不屑朝自己看过来。
从老夫人寿宴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以穆之周妾氏的身份和宋晚晚打照面。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
“舟姨娘，这是将军的吩咐……”
“妾谢过将军。”
宋梓舟虽然是对丑奴说话，但身形和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那辆烫金马车，她福了福身子，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和谢意。
正当丑奴以为她回转心意欲上马车时，瘦弱的少女带着同样瘦弱的丫鬟义无反顾的掉头离开了。
“姨娘……”看着那个背影，丑奴不自觉唤了一声。
其实宋梓舟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倔强，不过同乘一辆马车而已，宋晚晚至多就是当着自己的面同穆之周亲昵，这样的场面并非未曾见过，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可是啊，一想到那个人拥抱宋晚晚，含情脉脉的看向宋晚晚，她的眼睛就不受控制的潮湿了。
穆之周知晓宋梓舟头也不回的跑掉，好看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愈发温和了，他伸出手拢了拢宋晚晚肩上的披风，眼神宠溺而柔软。
“丑奴，回去吧。”平淡的声音自轿内轻轻响起。
“将军，倾盆大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舟姨娘出来时并未乘车……”
骑马跟在轿旁的侍者抬眼看向逆风行走的两个身影，心里生出些不忍来。
白袍少年在听见这句话时，嘴角边的笑容渐渐凝固，漂亮的丹凤眼中隐隐升腾出几许怒气。
“怎么，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清冷低沉的男音传至轿外，骑在骏马上的侍者低了低头，再不敢多言。
虽然跟随在侧很多年，可丑奴从未真正看清楚过轿里少年的心事。
奴仆亦分等级，或许外人不了解，但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穆之周身后的丑奴比谁都明白烟霞的能力，这样一个丫头抵得过数十个资质寻常的侍女。
穆之周对于宋晚晚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可偏偏在对方讨要烟霞时毫不犹豫的婉拒了，然而这并不是真正让丑奴讶异的事情。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少年尊者最后竟然将烟霞赏赐给了宋梓舟。
如果说他对她不在意，那么又为什么舍得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婢女送出去。
如果说他对她在意，缘何又对她毫无丝毫怜悯和顾忌。
宋梓舟同烟霞没走多远，大雨就已经落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侍女立马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顶在她头上，看着虽然较弱却分外坚毅的侍女，宋梓舟心里暖了起来。
她一伸手，将暴露在外的烟霞也拉进了衣服能够遮挡的范围内。
侍女见状，脸上出现少许慌张，她一边往外挪了挪距离，一边低声道，“姨娘，婢子只是个丫鬟，这样不太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宋梓舟将衣服往侍女身边移了移，说话时语气坚决笃定。
烟霞转过头看见对方眼睛里矍铄的光芒，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突然升腾起一股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