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羡慕你，”素白衫子的姑娘将手里的陶罐以及酒杯递给身后侍女，“一个人能够这样不管不顾的去爱另外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吧。”

    或许是因为家庭因素的影响，宋梓舟比常人能忍，也比常人更能压抑自己的感情。

    这么多年来，除了哥哥宋清酒以外，她从未尝试过将情感寄托在任何人身上，给了他人爱意和信任的同时，也就给了他人一柄可以随意伤害自己的利刃。

    所以她从来都不会主动付出，更不会主动将自己的心交出去，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宋梓舟更多的是试探，感知到他的好奇和在意，她就将步子小小的向前迈一步，然而一旦觉察出冰冷来，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向后退上大大一步。

    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学的最多的就是自我保护。

    平铭低下头看着鞋尖，虽然已经听不见她啜泣的声音了，可地上那一滴泪珠般大小的印记却是清晰可见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知道吗，比起宋晚晚，其实我更羡慕你。”

    彼时，宋梓舟尚不知道平铭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想想，或许这个姑娘才是真正的慧眼如炬。

    从偏院退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沉下去了。

    好巧不巧，刚刚走了不多几步，迎面正正碰上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宋晚晚，她本能的想要避退，脚刚刚迈上另外一条小路的方向，忽而又退了回来。

    “夫人，”素白衫子的女子站定身子，开口轻声道，“我劝你别去凑热闹了，铭姨娘这会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大抵就是你了。”

    “宋梓舟，凭什么你去的，偏偏我就去不得了？”迎面而来的红衣女子挑了挑眉毛，娇小的脸上隐约可瞥见一抹傲气。

    宋晚晚大抵是同母亲在一起待久了，尉氏那一套落井下石的姿态她学了个十足十，此番过去名义上是探望，实际上是羞辱和嘲讽，尤其是在她反应过来上次去流光阁闹事是被平铭恶意挑唆后，心底的恨意更甚。

    “宋梓舟？”白衣少女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个名字你叫的还真是顺嘴呢？”

    红衣女子的脸色就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瞬间涨的通红，她仓皇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丫鬟，再次开口说话时，相比方才明显底气不足了许多。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叫的不顺耳，我……”

    跟在她身后的张妈妈见宋晚晚下不了台，赶紧上前一步厉声道，“舟姨娘，你莫不是忘了自己从前是夫人房里的丫鬟了，主子叫婢子名字，顺嘴一些有什么不对吗？”

    宋梓舟轻轻福了福身子，眉眼间含着轻轻的笑意，“张妈妈，你知道的，我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倘若您同夫人都不介意的话，那要不咱们就站在这里好好掰扯掰扯？”

    “不行……”宋晚晚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想也没想的就开口制止，话喊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激动的太过异常，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已经在无更改的可能性了。

    她硬着头皮讪讪的继续说道，“铭姨娘同我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张妈妈，这一趟咱们走不走都无所谓，今儿个天太热了，不如回去喝一碗莲子羹吧。”

    “是，夫人。”

    中年妇人躬了躬身子，在扶宋晚晚转身离开时，她侧过头瞧了一眼对面站着的女子，饱经风霜的眸子中氤氲着狠毒的光芒。

    宋梓舟淡然接住对方投掷过来的眼刀，嘴角一点一滴上翘，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

    侍女抱着空了的酒壶跟在后面，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烟霞，”宋梓舟转过身继续朝着流光阁的方向走去，“你从前是将军贴身丫鬟，对吗？”

    身材并不高大的侍女闻言，唇边的肌肉微微动了动，而后站定单膝跪在地上，面上具是认真和严谨，“奴婢现在既是姨娘身边的人，和从前便断了关系。”

    “很好，”白衣女子伸出手轻轻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姑娘，“你果然是个顶聪明的丫头。”

    方才同宋晚晚谈起姓名之事，为的只是以此呵止那个人进偏院，并不是真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抖落出来。

    冒名顶替是抄家灭门的死罪，父亲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她仍然想做一个好女儿。

    烟霞同其他侍者不同，她的敏锐力远在宋梓舟之上，如果无法确保这个丫头是和自己完完全全站在同一条线上的，那么今日这委婉的几句对话将会是未来日子里不定时爆破的炸弹。

    回到流光阁时，穆之周已经等在房里了，他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水，闻见女子身上浓浓的酒味，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

    “你去见过她了？”

    “见过了。”宋梓舟轻轻点了点头，想起黄衣女子听见响动冲出来的期待模样，忍不住开口说道，“她很想……再见你一面。”

    白袍少年仿若未闻，坐在食案边的姿态悠闲从容，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不曾有丝毫在意。

    顿了良久，他才幽幽开口，“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着素白衫的女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对面少年，试图从对方置身事外的态度中找到一星半点儿的不舍和动容。

    然而结果是让她失望的，除了宋晚晚，的确没有人能够让大名鼎鼎的小穆将军记挂在心上。

    “对啊，喜欢你的人是她，不顾一切要跟着你走的人是她，想你的人是她，如今要死的人也是她，同你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关系呢。”

    极尽嘲讽的语气在耳边响起，穆之周端着茶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杯中滚烫的热水溅在指尖，有一小块皮肤迅速红了起来。

    “将军，”宋梓舟迈开脚步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你以为你当日在南蛮大街上是在教她自救吗？不，你不过是在把她从一个沼泽引向另外一个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