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央既然是穆之周的眼睛，那么他自然比自己更加了解和善于处理此番局面。
处于将军府，她距离那个人的生活最近，可也最远，朝堂里的事情，一个妇人所思所见所知，远远比不上一个跟随在侧的棋客。
刚刚走至磬书楼门口，如花朵般俏丽的少年正慌慌张张的往出走，两个人正正打了一个照面，凤央漂亮的眼睛中滋生出些许错愕。
“跟我走。”
少年神色难得一本正经起来，他快速瞟了一眼门外，见无人跟踪，转身复往磬书楼内侧迈步。
宋梓舟提了提裙裾，和侍女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阁楼深处僻静的厢房。
刚一进房间，凤央好看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理了理绣着绯色花朵的水衫，恭声道，“姨娘今日若是来听说书，恕央……”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陛下为何派人将老妇人接进宫中？”不待对方将话说完，宋梓舟忙开口急急询问了起来。
自歌阳公主逝世后，除却穆之周和红鸾外，陛下几乎从未召见过穆府其他人，偶有节日寿辰，也都只是派遣宫人过府送礼。
这一次，无缘无故毫无因由的将老夫人突然接入宫中，实在不符合常理。
听见对方的话音，凤央适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子此番前来，心中怀着的是和自己相同的担忧。
他眯了眯眼，尾部挤出一个狭长的沟壑，心事重重的面庞仍然漂亮至极。
“据棋子来报，将军刚刚踏入宫门，就被御林军挟持幽禁，而后陛下又派人匆匆将唯一能掌家的赵老夫人接入宫中，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宋梓舟轻轻用力，拽紧了手边垂着的衣袖，“护送淮王的二十二个死士可有回来？”
听见对方嘴里说出死士两个字的时候，凤央微微有些吃惊，而后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大抵未曾想到，一个深闺妇人，竟然会得知如此隐秘的事件。
更未曾想到，在得知这件事情后，这个女人竟然还能好好儿活着。
将军这一次……竟然手软了？
“不曾有，据报，淮王身边除了一个叫做荆姜的暗卫，其他暗子以及将军派去的二十个死士皆已命丧敌手，其中一个仍然陪在淮王身侧，还有一个不知所终。”
“不知所终……”宋梓舟将这四个字低声重复了一遍，忽而明白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少年俏丽的眉眼，“对了，死士，一定是那些死士被陛下发现了。”
关于这个可能性，凤央并不是没有想过，而今听人如此确定的说出来，他面色沉了又沉。
“不好，姨娘速回府中。”少年猛地抬起头对上宋梓舟的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
“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快走。”
凤央此时的焦急同方才比起来更甚，他厉声催促道，前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见状，女子连拜别礼都忘了行，提起裙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出了磬书楼，烟霞习过武，按理来说，她的脚程应该比宋梓舟快上许多才对，可是……
侍者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看着前面向府邸处飞奔而去的倩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继续追了上去。
两个人刚刚一前一后的回到将军府内，门外突然来了大批的御林军，府中大多都是只会看家护院的家丁，看见这样的阵仗，早已被吓的魂飞魄散。
不多一会儿时间，所有家眷都已经被集合至前厅，将军和赵老夫人不在，唯一能当家做主的就是宋晚晚这个嫡夫人，于是，所有人不自觉地站在了她后面。
宋梓舟挑了一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站定，穆红鸾看见她，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府中的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皆丢失了原有的风度和仪态，瑟缩惊畏的模样同之前对比大相径庭。
“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宋晚晚往前站了两步，看着领头的侍卫统领，面色愠怒，“这里可是将军府，不是你们这些随随便便的人可以进来的。”
侍卫统领识得宋晚晚身份，他拱手弯了弯腰，一字一顿的道，“今日，奉陛下之命彻查将军府，夫人，我们代表的是陛下，并非随随便便之人。”
“不可能，”宋晚晚摇了摇头，难以相信刚刚听见的话，“我们将军深获隆恩，陛下……陛下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你们一定是假冒的……”
瞧着唯一能当家的主母失态的模样，穆红鸾发出一声冷笑，而后俯在宋梓舟耳侧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那个女人以为嫁入了将军府，就能保住自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殊不知，越是荣宠无限鼎盛至极的家族，越容易衰败坠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宋梓舟讶异于穆红鸾小小年纪竟能懂得这样深奥的道理，侧眼余光中瞟见她淡然的模样，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害怕？”
穆红鸾仰了仰头，脸上绽放出一个绚烂夺目的笑容，“因为我相信哥哥，就算将军府行至日暮途穷断港绝潢，他也能力挽狂澜逆转困境，替族人找到柳暗花明的康庄大道。”
瞧着身旁小姑娘坚定不移信誓旦旦的模样，宋梓舟原本慌乱地情绪莫名安定了几分，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魁梧将领，想象着倘若那个人在，此时此刻会怎么做，怎么说。
“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随着一声令下，跟在统领身后的御前侍卫立刻行动了起来，当一个卫兵毫不顾忌的推倒厅堂上好的檀木椅时，宋梓舟冷着一张脸从人群中走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周遭纷乱的人群喊了三个字。
“等一下。”
明明是不带有丝毫怒意的清洌女声，听在耳朵里，却莫名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于是，场上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