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和专一的爱？

    爱吗？

    不，穆之周是没有爱的。

    闭上眼睛，他仿佛还能看见父亲死后，母亲因为爱而做出的疯狂举动，如果感情是这样的，那么……他宁愿此生都做一个凉薄的人。

    “晚晚，”白袍少年声音低沉，眉眼阴郁，“我可以保证将军夫人的尊荣永远都是你的，但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那些我根本就没有的东西。”

    听到这里，跪在地上的女子猛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滞，还未等她将心底里面的话问出来，门外又响起了指节叩击楠木发出的敲击声。

    “将军，”三声过后，丑奴开口道，“老夫人过来了……”

    得知赵笙乐及此，宋晚晚心里面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个时候祖母来白芷院，一定是得了她流产的消息，所以特意赶过来瞧瞧的。

    女子原本就很慌乱的娇俏五官上，此刻又添了几分惊恐，倘若老夫人知晓她佯装怀孕一事，那可怎么得了，快速想象了一下可能会有的后果，宋晚晚直直立起来的上半身突然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穆之周缓缓蹲下身子，目光平视着跟前女子的面庞，凝望良久后，他伸出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轻轻拭掉对方眼角滑落的泪痕。

    宋清酒，那可是个风光霁月襟怀坦白的少年，然而他的妹妹……

    当宋晚晚被宋梓舟从汉白玉台阶上推下去的消息传至宋府时，尉氏生了细纹的眼睛里绽放出一抹阴狠的光芒，她紧紧绷着的嘴角一点一点漾开一个轻蔑的笑容。

    吩咐身边的侍女将此消息传递给宋延年后，尉氏急急唤来车辆，率先赶去了将军府。

    宋延年听闻爱女摔倒，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立马掀开垂在身前的长褂，匆匆往外赶，然而他还没有迈出厅堂，脚步就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小小少年挡住了。

    “父亲可是要去将军府？”宋长尤端端站在外面，说话时，他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太明显的轻笑声。

    看见来人，中年男人稍稍皱了皱眉，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那么儿子可要奉劝父亲几句了，”小小少年一抬脚，从外面跨进厅堂内，“二姐姐同母亲的陷害技术，在小穆将军面前实在拙劣的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会儿那个人正同二姐姐摊牌，父亲这个时候过去，可是很容易受到迁怒的。”

    “陷害？”宋延年敏感的抓住了这两个字，眉头忍不住又往一起蹙了蹙，额中皱起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你是说……”

    “是，”宋长尤微微仰了仰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无比坚定的回答道，“是陷害，二姐姐根本就没有喜事，假怀孕不过是她和母亲用来攻击我阿姐的手段。”

    闻及此处，宋延年恍然明白了些许，他晃晃悠悠的向后退了两步，颓然坐在劣质的红木椅子上，眼神怔怔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小少年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将自己同中年男人之间的距离拉的近了些，“父亲，我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形势逼迫着你不得不在这两个女儿之间做出选择，那么你究竟会选择谁呢？”

    仿佛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宋延年忽而没来由的扬起了唇角。

    的确，这个问题不乏讥讽之意，在宋府，上至各房妻妾小姐哥儿，下达婆子管事以及侍女随从，无人不知宋晚晚和宋梓舟两个人在宋延年心里面的地位。

    她们一个是高悬在天空的皎洁月光，一个是散落在砂砾之间的碎石，两者几乎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凭借着这些年来宋延年的态度，宋长尤刚刚抛出来的问题几乎想都不用想就有了答案。

    是宋晚晚吧，这个由尉氏生出来的女儿，这个从小到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纵姑娘，用往常惯有的思维来看，被选择的一定是她。

    然而……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按照往常惯有思维来看待。

    宋长尤一直笼在宽大袖摆里的手轻轻动了动，而后缓缓抬了起来，长长的锦缎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下滑，逐渐漏出那只攥着帛书的白皙手指。

    “当我无意中在您书房里面发现这个的时候，父亲，我的问题才有了一个真正准确的答案。”小小少年将帛书递了出去，视线紧紧盯着座椅上的人，眼眸幽暗。

    宋延年目光在触及到他手里面拿着的东西时，嘴角边的肌肉以肉眼不易察觉的幅度轻微颤动了一下，尔后眯了眯眼，定定望着不远处的少年，脸上显现出几分诧异来。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自己关注的孩子，远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聪慧细致。

    那卷帛书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宋长尤百无聊赖时曾经耐着性子数过，小小一卷上写了整整有九九八十一个人的称号，其中有四十六个人的名字上被墨笔划了叉，剩余的三十个人称号上干干净净，其中五个人的姓名被用朱笔圈了起来，还有一个人名字上只划了一撇，像是正准备划叉时，突然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没来得及将另外一笔添上。

    宋长尤曾经暗地里派人去调查过这些名字的主人，上面记载着的几乎全部都是盛京最杰出的青年才俊，年纪也都同宋梓舟相差无几，那些被划掉名字的，有一些是已经有了正妻的，另外一些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不良癖好。

    而那些用朱红色笔记圈起来的，正妻之位皆空悬着，更为难得的是，他们基本上都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着谦良恭卑的品行。

    “父亲，这帛书划了圈的，原是你替我阿姐择的夫婿人选吧，只不过让你没有想到的时，母亲会背着你将阿姐偷偷送进将军府内做了一名通房侍妾，对吗？”

    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可是宋长尤说这番话时，却是异常坚决笃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