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打算让宁芳笙就这么上来，至少不是这么轻松地上来。
萧瑾时记得宁芳笙说过的每一句话，关于“宁芳篱”，或好或坏，也清晰地记得她的反应。
就算他承认，如今宁芳笙于他而言有些不同，但，关于宁芳篱的事不是那么容易就掀过页去的。
就像现在，明明宁芳笙的指尖冰凉，但是在他手里却充满了说不清的诱惑。
这有点意思，但却意味着——
更多的危险。
宁芳笙不知道他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只想甩掉他的手，避开他。可惜，到底都是无用功。
“放开！”
她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湿透的发丝粘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眼眶猩红，唇色与脸色融为一体。
萧瑾时的眸子闪了闪，他压下去那股子不合时宜的心软，一手不动声色得朝她的脉搏摸过去。
“不若这般，我给你个选择。”
萧瑾时缓缓道，复抬起头，眼中波诡云谲，又有一种隐隐的坚定，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倘若这次，你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那……”
“从前过往，一切都烟消云散。”
那些关于恩恩怨怨，关于宁芳篱的过去，他都会放下。
宁芳笙根本懒得理会他了已经，艰难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她盘算着直接掉下去会落在哪儿。活是一定能活下来，只是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
但这些苦头和萧瑾时的接触比起来，尚且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萧瑾时看着她的头顶，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肃正。
若这次，她逃过了，她在他眼中就只是宁芳笙，再与任何人无关，他也再不会处处相逼。就当是……她还了宁芳篱的命。
除了萧瑾时，谁也不知道他做了怎样一个决定，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决定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萧世子！请您快将我们主子拉上来！”
“主子！青茗来了！”
喘过气的夏瑞景也察觉到不对劲，扶着墙站起来。
萧瑾时听着一切额外的动静，脸色不变。
他摸到了她的脉！
然而这时候，宁芳笙已经算好了后路，做好了跳江的准备。她抬起头，嘴唇轻轻拉开嘲讽的弧度，“不必你救我。”
话未落，另一手直接打向萧瑾时，然后一手松开。
萧瑾时摸清了她的脉，瞳孔骤缩，一道雷砰然在他心里炸开！
“你——”
就这慌张的一瞬，他无意让宁芳笙脱开了他的手！纵然向江中落下！
“宁芳笙！”
“你！”
他一下子慌了，手下意识去捉，然而只是抓到了冰凉的雨水。
眸子瞪直，尽是慌乱。
他摸到的脉，分明是——
女子的脉！
是他弄错了吗？
可是，若是真的——
围观的人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只见萧瑾时呆了片刻，然后义无反顾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夏瑞景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往下看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影都变成了巨大的浪花，然后被水流裹挟着往东而去！
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夏瑞景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等青茗扑上来拦住了他，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也趴在了墙砖上，也想跟着跳下去。
墨离等人一看这架势，虽然根本不能理解，但反应过来立刻顺着岸边往下去找人。凭他们这样跳下去，不说救人，到时候成了水鬼才是天大的笑话。
青茗的身子止不住地抖，他也想跟着跳下去，但是他还记着宁芳笙出事前的叮嘱。
出张府门之前，宁芳笙似乎就有了不好的预料。
“倘若我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回府，找到青衣青羽他们，让他们找我。我不会死，但你要是忘了我的话，我就真的活不成了。”
这会儿，小武子也挤上来抱住了夏瑞景，啜泣道：“殿下您不能犯傻啊！太傅大人还等着您去救他啊！”
夏瑞景合上眼，再睁开眼时，终于有了神采。
他深深看了一眼江面，转身去寻张知府。
张知府同师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控制住局面，朝这边走来。他们一脸震惊，喜悦全部都被死死按在心里。
还以为不成了！结果这么个乌龙，宁芳笙到底是被萧瑾时给弄落进江里去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
夏瑞景跌跌撞撞走到他们面前，忍住把他们丢进江里的冲动，破声大喊：“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救人？！”
张知府大抵是做戏成瘾，毫无负担地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下官也痛心于太傅大人和世子的不幸，可这江水如此凶猛，根本不可能让人跳下去找他们啊！殿下，求您冷静下来啊！”
冷静，冷静？！
夏瑞景的心里爆出几乎是仇恨的心情，他往前走出几步，然后一脚踹在张知府的胸口，“冷静？没法救人？你就不知道顺着江水一路去寻么？！”
“本殿要你有什么用？！朝廷要你有什么用？！这一桩桩、一件件，本殿全部都记在心中！”
神色一片暴怒，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瞥过要推他入江的那些难民，仿佛要把这每一张脸都记在心中。
青茗尚急着回去找人，又怕夏瑞景做出什么超出理智外的事，附身在他耳边急急低语两句。
“殿下，再不回去找人，就真的来不及了！”
夏瑞景捏紧了拳头，浑身都散发着暴怒的气息。
他瞪着张知府，“做好你该做的事！倘若本殿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张知府——”
忽地低下了身子，咧开嘴角森森道：“你且看看，到底是我能安全回京，还是你能只手遮天！”
“殿下，您——”
夏瑞景再不拖沓，带着青茗和小武子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留下张知府同师爷惊得回不过神。
殿下居然知道他动了那样的念头？
师爷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失神道：“大人……暂且还是听殿下的吧。”
事情变化到如此地步，疯狂的难民们也渐渐回过神来，恐惧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纷纷作鸟兽散。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害死了两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