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杏花吹满头,落英缤纷,吹乱的发,也吹起了手中的帕子。
她的帕子随风飘着,程何伸手一抓便握在了手里,两人因帕子而对视。
她有一种冰冷的美,美的惊心动魄,不言语宛若高高在上的神邸。
程何痴痴望着,却不敢说一句话。
还是她先伸手,说:“还给我。”
“好。”
这便是两人说的第一句话。
这一面就让程何魂牵梦绕,夜不能寐,男子头一次动情,恨不得将一切都捧给女神。
他开始四处打听这位不知名的女子,终于得到了再见的机会。
那是一场饮宴上,男女分席而坐,酒过三巡程何醉意朦胧外出醒酒,遇见了同样外出的人。
那人正在假山后面掩面落泪,没有发出丝毫动静,月光皎洁,光晕下她宛若仙子。
程何在那站了半天,等着人哭完了,递上了手帕。
她一惊,瞪着红彤彤的眼睛半天,威胁道:“你若是说出去,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威胁出口,匆匆地跑来了。
程何看着自己没送出去的帕子,觉得有些可惜。他攥紧了帕子,发现自己手上都是汗。
后来听说县令家的公子纳了青楼女子进门,还上了宴席,让娘子难堪。
他便隐约知道了哭泣的仙子是谁。
她姓柳,是药铺掌柜的女儿,生的花容月貌,性格温柔,经常免费为看不起病的穷人诊治,心地很是善良。
若说那里不好,可能就是早早许了一门亲事。
那人是知县的公子,知县赴任水土不服,亏的她父亲妙手回春救治回来,这便定下了亲事,叫外人看来是她们家高攀了。
可偏偏这公子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人,家里有美貌妻子,纳了两三门小妾,外边还各种红颜知己,整日沉迷美色。
柳依依日子难过的很,程何觉得胸口疼,很闷,他捂着胸口试图寻找同一阵营的人:“你们明白么?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受着苦楚,却不能伸手帮助,真是恨不得给天戳个窟窿。”
李成森冷冷的看着他:“那是个有夫之妇。”
程何不服气,你不也喜欢有夫之妇么?但他不敢说。
李成森神色又冷了几分:“你会害了她。”
程何摇头:“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有报应这种东西。那人死了。”
那位私生活糜烂的公子哥最终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好像是吃了壮阳药脱精而死,实在是不足为外人倒也。县令觉得丢人草草便把事办了。
这位县令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都很争气,三儿子安分,就这个小儿子太混蛋。
李成森缓和了口吻:“寡妇再嫁常有的事儿,你要是能顶住家里的压力娶回来也行。”
程何唉声叹气:“可不就头疼在这嘛。”
饺饺眯了眯眼睛,扬声道:“你一直说你多痴迷柳依依,可从来没说人家的心思,难不成你是神女无意,襄王有梦?”
程何蹭的站起来,手舞足蹈的说:“当然不是,她是喜欢我的,我确定,但是她不肯嫁给我。”说到最后气馁的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饺饺不懂,看向李成森,后者不言语。
程何吸了吸鼻子说:“她对我心动了,还将她的秀帕给我,不过那个时候她丈夫还没死,她觉得她还不是寡妇的时候就对我心动,实在是太不守规矩,无言在为人妇。”
饺饺托腮:“听上去……”
“其实那时候已经让她有些松动了。”程何自顾自的打断,欲哭无泪:“可是……我陪若水喝酒被她撞见了,她认为我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饺饺瞬间爆笑。
李成森翻了个白眼:“你活该。”
程何哭的厉害,哭着哭着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有这么个活宝朋友,让人一时无语。
“虽然很可怜,”饺饺说。
“但总让人同情不起来。”李成森接。
两人视线交错,同时有了想法。
程何这个醉鬼被抬到了床上,脱了鞋子,他一个翻身踢开了身上的被子,侧着睡。
饺饺看着他不雅的睡姿,同情的说:“这些日子你睡的怕是不安稳吧。”
“也住不了多久,马上就要启程去长安了。”
“说起去长安……”饺饺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个钱袋子,万分诚恳的说:“能别拒绝我么?”
李成森难受的说:“我何德何能受你帮助,承着你的情,还要你说好话。”
饺饺捋了一下词语:“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想见你好,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想看见你好。”
巽玉当初帮她也无所求,只是举手之劳,略带欣赏。她这么想会不会太自恋?
“我会好的,我一定会考中的。”李成森顿了顿,说:“我也会努力成为你想要的那种好官。”
饺饺觉得很欣慰。
他又说:“若水说……我喜欢你。”
突然抛出来的话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一瞬间饺饺以为对方喝多了,或者让程何给附身了。
李成森神色淡定,自顾自的说:“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你知道我的父母吧。”
饺饺只得点了点头。
他说:“我父亲生的英俊,学识渊博,我母亲只是一个渔女,身上总有鱼腥味。别人都说,母亲能嫁给父亲是三生有幸,是幸福的,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饺饺觉得话里有话,并不言语。
李成森话锋一转:“我却不失这样认为的,倘若她嫁了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她会有个养家的丈夫,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像嫁给了我父亲,还要自己努力赚钱,养活一家子,操劳了一辈子。”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饺饺没安慰,反而是讲道理:“倘若你母亲嫁给渔夫,那将来只能生个小渔夫,不像现在出了个读书人。多少人苦读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举人的头衔,你却可以,这源于你父亲呀。你母亲吃的苦,好处都体现在了你身上。”
李成森静静瞧着她。
她说:“我相信每个人做出决定都有自己的考虑,你母亲操劳了一辈子,但那是她的选择,而她应该从未后悔过。”
“我到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李成森扯了扯嘴角,一时说不上什么感受,半晌说:“扯远了,其实我就是想说,你就像另一个我的母亲,我不想你那样,不想你痛苦,但看来你一直都清醒明白,并且甘之如饴。”
饺饺笑:“也可以这么说。”
每个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大脑都是清醒的,即便是脑袋不清晰,身体的本能也会做出选择。
可以想到的是,无论付出了什么代价,总会有收获。只要认定,那么就没有值得与否可言。
……
晚间,巽玉来接饺饺回家。
他风尘仆仆而来,带着两分疲倦,又有温柔。即将到来的战争,兄长的艰难处境,国家的未来动向,这些都在短短的时间得到解决。他刻意压缩时间,为了能够能早的见到自己的娘子。
他伸手招了招:“饺饺。”
饺饺正坐在桌边同李成森一起看书,立即起身飞奔过去:“巽玉,你处理完了事情?”
“差不多吧,就是交代了两句。等着急了吧。”巽玉将她的刘海别再耳后,浅浅一笑:“困没困?”
饺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