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驶向迎春楼。
车辆颠簸,对于怀胎六个多月的孕妇来说稍显折磨,柳依依微微蹙眉,压下了呕吐的欲望。
旁边伸出一只手,是饺饺递上了一个洗干净的山楂。她背着一个绣花小包,包里面都是洗干净的山楂。
酸酸的味道压下了翻腾的五脏,柳依依舒服了不少,点头致谢:“我好多了,不碍事。”
“要不咱们和老鸨说一声,你要在家安心休养,这些日子先不去了。”
“不行,咱们刚搭上迎春楼这线,且当初是怀着身孕上门的,如今又拿着怀孕做说的未免有拿乔的嫌疑。”
柳依依的医术不错,对于女人的妇科病也很拿手,经过几次整治的确让楼里的女人身体恢复康健,老鸨对她印象不错,有长期合作的意思。
既然是合作,大家就都要拿出诚意来,老鸨那边银量给足,她就得把事办到位。人家那儿竟然有女子身体不舒服,需要她去看看,她就得去。
饺饺不在多言,坐在马车边好似神游天外,在沉思怎么能让自己的生意火起来。
一大家子指着一个孕妇养活,也太不象话了。
这些日子没少往迎春楼跑,已经熟悉了。
从前不大来青楼,只觉得青楼女子皆是狐媚子不要脸,等着接触了一番才晓得人人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比如一大清早急急忙忙派了车,请她们过去看病的含羞姑娘。
含羞是楼里比较出名的姑娘,谈得一手好琴,入幕之宾多是达官显贵,在青楼一众女子当中已经是顶尖儿的,可还有许多不得已。
她昨个夜里就觉得不舒服,偏偏有一位许久不来的大人登门点她坐陪,她有心推拒,又怕被说做不识抬举,撑着身子边去了。
等到了天明,硬是疼醒,赶紧便让丫鬟叫大夫过来,躺在榻上疼得汗珠子落下,不住的打滚。
柳依依进去的时候闻到一股味道,下意识的屏住鼻息,适应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去给人把脉,道:“你小腹有疾,淤血不通,月事紊乱,实在不适合行房事。”
含羞姑娘苦笑:“能压一压疼吗?”
柳依依也清楚,这事原就不是她说了算的,叹了口气:“我开个药方,我之前给你的药方也要按时喝药,不能断,你再这么下去严重会要人命的,这可不是我吓唬你。”
“我知道柳娘子的话不是吓唬人,我已经见过不少姐妹的死了。”含羞姑娘言中除了痛苦还有倦意:“残喘苟活,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一声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
饺饺一惊,未曾想屋里还有人。只见那落下的帘子被一个男子掀开,那男子衣衫不整,长发垂肩,自有一番风流。
含羞姑娘挣扎了一下要起身:“爷,吵到您了?”
这男人手中拿着一柄玉骨所制的长衫,对着她点了点:“赶紧躺下吧。我岂是强人所难之人,你若早点同我说,我会不怜惜你?”
她眼中含泪:“你许久都不来找我,好不容易来了,我哪里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
“这话叫你说的忒酸,我也并非有了新人,而是奉命外调,才回来不就来找你了吗?”男人拿着合拢的扇子敲了敲肩膀,随意的瞥开视线,瞧了眼看病的大夫,是个女子挺稀奇的,还大着肚子。
再往旁边瞧瞧,嘿,是个熟人。
饺饺低垂眼帘,一副俨然不动的架势。
从前学过一个词儿叫做冤家路窄,如今总算是用上了。
这男人正是越燕思,当初他领着刑部侍郎的官职,替陛下跑了一趟凉州城,遇见了一个自称是梁王妃的小姑娘,顺手调戏了两把,后来……
皇帝突然降下一道旨意,将他流放岭南之地,若非身边大夫能抑制瘴气毒雾,怕是人就要死在那。
突然降下来的旨意,不仅越燕思看不明白,就连他们越家的敌对党羽都不懂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刑部侍郎是陛下的心腹,怎么就沦落到了一朝流放的底部?
放到岭南去当官,那是叫人往死路上走。
越燕思起先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他在岭南时常沉思,渐渐屡通了关节,想明白了若水那时的话,懂了栽到了谁的手里。
谁能想到小小的一个边陲小赛的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瞧着雇人看了半天,忽而一笑,拱了拱手:“魏娘子,好久不见。”
饺饺不想搭理他,但想着此人在长安城里势大,终是向权贵低头,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又叫了一声:“大人。”
越燕思拉长了腔调:“担当不起魏娘子一句大人,我远走岭南,在岭南一个镇子上做了八品县令,如今被调回京城,吏部那边考核没下来,还在待命。”
饺饺微微蹙眉,觉得他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含羞姑娘怯生生道:“爷同她们认识?”
他道:“我远走岭南,可不就是因为饺饺姑娘的枕边风在吹嘛。”
“胡说些什么?”饺饺无法容忍,怒目相视。
她很讨厌他。当初那样轻薄的行径,简直就没把自己当成是人,只当成了一个物价,觉得有意思把玩两下。
偏偏自己不争气,被轻薄了两下竟想咬舌自尽,仔细想想,这样恼羞成怒之下的行为,和当初受到康瑞欺骗要去跳崖自杀有什么区别?
当时不觉得错了,再过一岁看当初的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她也不知道该感激自己这一岁没白长,还是恼怒自己不长脑子。
冷静下来又想,巽玉知道自己被轻薄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若水出卖自己。继而又想,若水是否还活着?
于是生气也没处生气,恨也没处恨了。
越燕思一本正经道:“莫要误会,我是真的很感激,岭南之行给我带来良多的感触,对人生阅历增光添彩。”
饺饺看着他认认真真的样子,一时就分辨不出来,这个人是又在戏弄自己还是认真所言。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关心,瞧向了柳依依。
柳依依接收到眼神立即站起身来:“若是以后再有什么病痛,再派马车来接我吧。”
含羞姑娘道是,叫丫鬟送着人下去。
两人抬步便走。
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越燕思的声音响起:“还劳烦留步。”
柳依依和饺饺停下,饺饺回身,眼神冷得跟刀子一样,充满了警惕:“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他笑眯眯的说:“当然是有的。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梁王知道吗?还是说你是私逃的小猫咪?”
生性风流,处处轻浮。
饺饺很讨厌这人的不像样子,抿了抿嘴唇:“这与大人无关。”
“说了不要叫我大人,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我表字衡文。”
“……”
饺饺欠了欠身:“若是没事,我们就走了。”
越燕思若有所思的说:“你方才的行礼不够规范。”
柳依依听了半天,觉得这人说话不着调,非常干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哎哟了一声:“孩子在踢我,快扶我去马车里坐一坐。”
饺饺这便扶着人出去,搀上了马车,不曾想越燕思竟是一路跟随着马车前,还赶走了车夫。
饺饺终于忍耐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这不是想讨好一下你嘛,省得被一脚踢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