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建功怔住了。

    他没猜错，枕头底下的确有东西，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枕头底下竟然有这么多布料，全都是做坏了的失败品，品相比他手上这件还要差很多。

    有的将一对袖子缝到了同一边，有的把袖口封死了，对比可以发现，缝制衣服的人一直在和袖子过不去，也能看出她的水平因为这几件失败品的反复练习，已经有了显著的提升。

    “我……”她鼓起勇气对眼前的情况作出解释，“我的手艺太差了……”

    她现在已经勉强学会了穿针引线的技巧，可是缝制衣服还是头一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总是这里错、那里错，浪费了好些布料。

    他无言地拥住身边羞愧不已的妻子，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吻很温暖，她感觉到了来自夫君的赞扬和鼓励。

    “你很厉害。”他拥着她，半晌也没有放开，“你才二十岁，就会给孩子做衣服了，我二十岁的时候，立业和荣华还穿着我的旧衣服。”

    他用轻松的语气调节着气氛，她被他的话逗笑了，不相信地说：“这就厉害了吗？”

    “这件衣服完全能穿啊。”他摊开这件小衣服，伸长手臂，展开放远了欣赏着，“袖子是袖子，领口是领口的。”

    “不不不，这哪能穿啊？”她着急地伸手去抢，“这么劣质的衣服，穿上肯定不舒服，别人也会笑话我们家孩子没衣服穿的。”

    “怎么会笑话呢？”凌建功并不同意她的观点，把手举得高高的，任她跳起来也无法够到，“我们兄弟几个小时候，就想有娘亲给我们做衣服穿。”

    她红了脸，无法再反驳，她心中有一种神奇的柔软情绪。她也要成为一个孩子的娘了，她也会成为自己的娘亲那样温柔又伟大的女性吗？

    “那，就象征性地穿一次。”她想了想，提出一个折中的建议，“我再练练，争取在孩子出世前做出能穿的衣服来。”

    她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穿着一个袖子高、一个袖子低的怪异衣服，她发誓要当一个合格的娘亲，从缝制衣服开始入手。

    “好。”他应道，牵着她的手来到脸盆前，拒绝了她要自己洗脸的再三提议，执意要帮她代劳，眼神严肃认真地查看她的黑脸，把她脸上每一个角落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她白皙的肌肤终于又重见天日。

    正当凌建功出门倒水放盆之际，一个娇俏的身影灵巧地走了进来。

    “嫂子在家？”夏燕儿不请自来，笑意盈盈地与兰洗月打起招呼，“我听说你有喜了，特意来看看你。”

    兰洗月突然见到夏燕儿，心中本能地有种警惕感，下意识地想离她远一点。自己做的那些小衣服还来不及收起来，这下好了，全都被夏燕儿看见了。

    夏燕儿目光往床上一扫，便看见那些技艺笨拙的衣服，她回转过头，讶异地看向兰洗月。

    兰洗月顿时觉得非常难堪，用手臂一拢，试图将它们藏起来，可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明明知道现在藏已经晚了，夏燕儿已经看见了。

    “嫂子，这些是你给宝宝做的衣服吗？”夏燕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用纤手掩住红唇，仿佛看到了天下间的奇观。

    “是的。”兰洗月紧绷着脸，因为自己技艺不精而羞愧，也因为夏燕儿夸张地反应而感到不悦。

    夏燕儿见她脸色不好，便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嫂子的手艺竟然这么……这也怪不得你，平时都是使大刀的，做不好这些也属于正常现象。”

    兰洗月承认，自己是小心眼了，她就是觉得夏燕儿在嘲讽她，虽然她技艺不好，可是她会努力学习，未学成时的失败品被人反复拿出来评说，说实话心中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尤其是这话是由夏燕儿说出来的——夏燕儿曾说过要嫁给凌建功，那也就是她的情敌，她可没忘记。

    她总觉得夏燕儿的态度很奇怪，作为情敌，她有喜这件事，夏燕儿难道不应该嫉妒吗？这回跑到贪狼山来祝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紧接着夏燕儿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正好，我这一趟来，给宝宝带了点东西，嫂子可以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夏燕儿拿出一个碎花小包袱，打开一一展示着：“这个是给宝宝盖的被子，这个是宝宝穿的肚兜，这个是棉袄，这个是虎头鞋……”

    兰洗月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衣物和用品，只觉得眼花缭乱，讷讷地说：“这么多……燕儿姑娘有心，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没什么啦，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自己做的。”夏燕儿摆了摆手，谦虚地笑道，“我也是学武的，但我孤独无依，平日里就喜欢做女红，我的衣服也是自己做的呢。”

    自己做的？兰洗月暗暗心惊，想不到夏燕儿的手艺竟然这样好，这么一对比，她突然感到很失落，自己的手艺这样差，对女红好像天生就没有天赋，怕是再怎么练习，也比不上夏燕儿的这一双巧手。

    “嫂子的那些衣服还是先收起来吧。”

    夏燕儿清甜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宛如莫大的嘲讽，刺痛了她的耳朵，也刺痛了她的心。

    “宝宝幼小，要精心赡养才是，不能穿那么劣质的衣服。我不知道宝宝出世会有多大，就做主把衣服做大了些，一定可以穿上的。”

    夏燕儿真的很细心，不仅带来了多种多样的衣物，甚至连大小都考虑进去了，这是兰洗月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她缺乏的不仅是为人妻、为人母的经验，更是女子的心细如发，和温柔贤惠的品德。

    是啊，她做出的衣服是粗糙劣质的，宝宝怎么能穿嘛……

    兰洗月的眼神越来越暗淡，越来越垂头丧气，一旁的夏燕儿看见了，脸上的神情却越加光彩明媚。两人的心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凌建功忙完，一回屋，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