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洗月在旁边全程目睹了一切，夏燕儿从神采飞扬、充满期待，到失落遗憾，总共只经过了凌建功说几句话的时间。

    夏燕儿的神情就仿佛一场做了很多年的大梦突然醒来，得知再也无法回到以前，连期待都完全被打碎的时候，无比心痛的样子。

    “为了寻找师兄，我独身一人北上京城，还在街边搭台比武招亲，希望能被师兄发现。”

    夏燕儿低垂着眼帘，道出自己的辛酸。

    “在这之前，是兵荒马乱的乱世，我的童年成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师傅脾气古怪，我资质差，不敢亲近他，每次一个人看星星的时候，就特别想师兄。”

    “把期待放在我身上，并不是正确的决定。如果你能把眼界放宽一些，也许早就找到如意郎君了。”

    面对无助的少女，凌建功一点怜香惜玉的态度都没有，说出的话句句冷硬，足以让任何少女掩面泪奔。兰洗月心情很微妙，难以言说，原来总指挥大人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传闻是真的，他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关怀备至，面对其他的女子的细腻心思，他根本就察觉不了，或者根本不想关注。

    就像他说的，娶她一个已经很麻烦了，他的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那里还能分出一半，给别的女子同样的爱。

    兰洗月选择回避，站得很远，紧闭双唇，不插手其中，她尊重他的决定和处理方式，也想给夏燕儿留有一分面子。

    她不会因为自己胜利者的身份，而在落败的情敌面前耀武扬威，或是用言语羞辱，她良好的家教，使她无法容许自己去做那种下等行为。她始终谨记自己是兰家的儿女，不仅在战场上要荡寇杀敌，做人也要坦坦荡荡，绝不会使用卑劣的手段。

    夏燕儿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向她的方向看过去，寻思着自己与兰洗月的差距究竟在何处，寻思了半天，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

    “京城是个很大的地方，可是如果无人相伴，无处安家，我终究还是要回到路上。”

    她离开的时候脚步很轻，就这么走出两人的视线，好像真的甘愿退出，好像多余的人从来没有来过，只有那个装满孩童衣物的包袱留在桌上。

    兰洗月摊开那些精致的小衣服，为自己完全不纯熟的技艺而自叹不如，也为夏燕儿的巧手和用心而感到惋惜。

    夏燕儿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喜欢小孩子，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暗藏的羡慕，没有半点虚假。

    “这些衣服我们收下吧。”兰洗月想了半晌，抬起头，认真地对自个儿的夫君提议，“就以小姑妈的名义，留给宝宝穿也可以。”

    凌建功看着妻子忙来忙去地收拾着夏燕儿送的东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你先歇着，不用操心这么多。”

    “我……”她摇了摇头，闷闷地说，“我要操心，我要尽快学好怎么当一个贤惠的妻子，不然我拿什么去和其他的女子比——”

    “为什么要和她们比？”

    他将她的身子掰正，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不会纳妾。”

    她咬着下唇，目光闪烁：“可是——”

    “没有可是。”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一定要让她将这句话牢牢地记在脑子里。

    “不管其他女子有多贤惠，有多少优点，那都不关我的事，我不会去关注她们。”

    他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恨铁不成钢地晃了一晃。

    “在我眼中，毋庸置疑，你就是最好的。我凌建功此生只娶一个人，就是你，兰洗月。”

    在外人看来，他的这个小妻子是个女中豪杰，威风八面、豪气干云，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根本就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强大，相反她其实很自卑，世人羡慕称赞的她的优点，正是她自卑的原因。

    他不在意她是不是男人婆，是不是一点也不温柔贤淑，他只在意她是他唯一的结发之妻，他的一生所爱。不管他把这些话对她说多少遍，她似乎总是粗心地忘记，一个劲地陷入自卑的情绪。

    兰洗月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认真，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脑中被他深情的告白充满，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什么自卑的心情全都想不起来了。

    她那一板一眼的夫君，竟然能说出这么动人的话来，她心中感动，看着看着，觉得他那张线条冷硬的冰块脸，都好像柔和了起来。

    他对她如此温柔，对夏燕儿却那么无情，二者之间的距离天差地别，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是向着哪一边。

    “希望夏燕儿姑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兰洗月想起夏燕儿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心中感触颇深，一个独身姑娘，不管她是否足够强势，在这世间总是孤立无援。她明白这种感受，真心祝愿夏燕儿能找到会陪伴她一生的人。

    他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一定会的，我认识的人多，如果她要在京城常住，可以帮她找一个可靠的男子，你安心养胎。”

    他们这边正打算着将来，夏燕儿那边却一无所知。已经是黄昏时分，夏燕儿独自走下贪狼山，山路崎岖，走得她脚底生疼。

    她脚下这双鞋也是自己做的，是她最喜欢的样式，日子穿得久了，鞋底渐渐越磨越薄，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艰难得使她好几次停下脚步，坐在石头上叹气。

    她总是厚着脸皮跑到贪狼山上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想亲近故人，想融入师兄的家庭，她连做妾都不介意了，师兄却不愿意给她机会，让她去寻觅别的郎君。

    可是她看上的只有师兄，别的男子她一眼也不想瞧，甚至看到师兄对待妻子的关怀模样，她更喜欢师兄了，师兄这么专情，又疼老婆，如果能嫁给师兄，他一定也不会辜负她吧？

    她也想拥有幸福啊，凭什么被人遗弃的事情，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层出不穷呢？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夏燕儿心情沉重地走出贪狼山，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长身而立，纵是普通的青衫穿在身上，也难掩他的贵气。他径直迈步走向她，仿佛已经认识她一般。

    “你是谁？”夏燕儿后退了一步，疑惑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能为我所用。”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令人难以拒绝，就像有着魔力一样，吸引着她往万劫不复的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