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院子里的寒气渐渐消散了。　沈厌雀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回小公子，沈公子还在睡。”　“这是醒酒药，等他醒了让他服了，不然怕是要头疼一天。”　“是。”　过了好一会儿，沈厌雀才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嘶，宿醉可真难受啊……　嗓子干得不行，他捏了捏喉咙，艰难地用单手把衣服穿好了，晃晃悠悠出了内室，把挽风叫进来。　挽风带着几个丫头进来，伺候沈厌雀洗漱。　两手浸在温暖的水里，拧干了布敷在脸上，整个人随着那一点点深入鼻息的湿气，舒展开来。　沈厌雀的脑袋也跟着一点点缓了过来。　他擦手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忽然便将布扔在盆里，大步迈向了铜镜。　挽风被他惊一跳：“怎么了公子？”　沈厌雀看着脖子上那道显眼的红色划痕，问道：“我昨日，是这样去找小公子喝酒的吗？”　挽风不知道他又想做些什么，如实答了：“不是这件衣服…….”　沈厌雀看着镜子里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衣服，也这样露着脖子？”　挽风迟疑地点点头。　沈厌雀深吸一口气，接着问：“昨晚小公子他哥回来了？”　挽风：“是…….”　沈厌雀咬了咬牙：“你说说，我都干了些什么？据实以告！”　挽风一边从铜镜里看他的表情，一边道：“公子，把晏公子，从头到脚抓了一遍……”　沈厌雀伸出一只手：“好，你不用说了。”　一道雷从头上劈了下来，将他劈得里焦外嫩，酥香四溢。　他，沈厌雀，堂堂八尺男儿，前军械库头把交椅，恶鬼见了要跺脚、小孩听了会啼哭，居然，把另一个大男人，从头到脚揉！了！一！遍！而且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喝酒误事啊沈涉！喝酒误事啊！　挽风看他站在铜镜前痛不欲生的模样，“噗呲”声捂着嘴笑了，小声打断他：“小公子送了醒酒药来，公子是否要先服了，舒服些？”　沈厌雀此刻极端失落，连脖子上的疤也再懒得费心思遮了，有气无力让挽风把药端上来。　经过昨天这荒唐的一夜，他的戏算是还未开唱就穿帮了。今后要遮遮掩掩，又得再费一番心思。　沈厌雀服了药，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挽风见他宿醉难受，也不问他要不要去正厅吃饭，端了碗小米粥来，便不再说话吵他。　粥入腹中，沈厌雀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脑袋重新转悠起来。　昨晚虽然滑稽，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这晏清显然与印象相去甚远，怀疑他，不如怀疑他哥。只是没有记错的话，那晏公子的身形，比起那日在东厢房撞见的房内之人，偏瘦了一些。但也许，是那日漆黑又慌乱，自己搞错了也不一定。　……　沈厌雀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如何得知对方身形，就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幸亏他沈厌雀脸皮尺厚，一顿饭的时间，他就把这点尴尬消化完了，又回了那熟悉的嚣张跋扈模样。　挽风让下人把碗筷收了，便见他家公子进内室掏了个令牌出来，抬脚要往外走。　“公子，您要去哪里？”她忙问道。　“出门逛逛。”沈厌雀道。　挽风急忙拦住他：“公子，大夫说您需要静养半个月。”　沈厌雀听罢，扯开嘴角笑：“好挽风，我再静养下去，就不是伤一个胳膊的事了，可能得身首异处。”　挽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声音也大了几分：“不行，公子！”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僭越了，又是心疼她公子又是着急，眼眶红了起来。　这风雨欲来的模样，瞬间被沈厌雀挥手喝止：“别别别，明明是你吼的我，倒成了我欺负你的模样。罢了，我这门必须出，你要不放心，我带你一道便是。”　挽风哪敢跟主子讲条件：“挽风不敢！”　沈厌雀那细长的眼睛闪过丝狡黠：“刚好，有些事我没法亲自去做。”　他正领着挽风神清气爽的往外走，便听见了晏清的声音：“沈哥，你去哪儿？”　他一回头，便见晏清站在游廊中，冲着他招手，笑得开怀。　见着人，醉酒后的尴尬又重新爬了上来，沈厌雀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回头赶紧往外走。　“沈哥！沈哥！”　挽风快步跟在沈厌雀后头，捂着嘴笑得眼泪险些出来。　郊外的村落，比起南嘉城内自然是荒凉的多，但也有不少人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沈厌雀的马车远远停了。　挽风道：“怎么了公子？还有段脚程。”　沈厌雀看着远方，笑：“带你多走走，别总坐着。”说着便从车上下来，带着挽风往前走。　她家公子好像并不是来采风，带着她专找乡间小道，一路也不看别处，只盯着前方。　终于，一间破屋子出现在了他们视线，周围还有重兵把守。　沈厌雀立马带着挽风藏起来。　他无奈道：“守得真严实，这武力办事，半点都不含糊。”说罢，他交待挽风，“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不待挽风回应，便见沈厌雀跃上了树梢，灵巧地穿行着，消失在她的视线。　周围有些过于静谧，只有间或几声虫叫，在风声之下有些诡异。挽风心里发毛，万幸，不待她吓哭，沈厌雀就回来了。　远处有官兵，她家公子还一副盗贼模样，不知道要做什么。挽风声音有些发抖：“公子…….”　沈厌雀的脸上却有几分欣喜，蹲了下来，捡了个树枝，道：“我们捋一捋目前的状况。”　他口中的我们肯定不是指他跟挽风，只见他一边在沙土上画着挽风看不懂的图，一边念念有词：“总共有三批长枪，一批是乾窑所造的真品，一批是赝品，一批是瑕疵赝品。贼人在真品运输途中，换上了赝品，再用瑕疵赝品替换赝品，从而能驱动斗转星移，将自己再与那批瑕疵赝品替换，混进军械库。如此一来，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沈厌雀说着，嘴角的笑容深了，“如果斗转星移当真可随心驱使，贼人又何必大费周章？所以，这层层计划，必定也是他们煞费苦心安排。越是周详，就越是有迹可循。”　挽风听得一头雾水：“公子，你在说什么？”　沈厌雀的眼睛越来越亮：“既然不可随意驱使，那笨重的瑕疵赝品，必然用的是普通人的办法——运进来的。此处虽然荒凉，但仍有几条小道通往村庄内，来往有行人，恐被发现，这批瑕疵赝品，定是在术驱动前不久，才运至此处。我核过那赝品之后，第三日方才入库，所以，运货的车马，大约也是三日前，驶向这破屋。”　树枝在沙土上写下重重的“叁”字样，被沈厌雀圈了起来：“而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之一，便是弄明白驱这车马之人，是谁。”　挽风看他画得入迷，虽没明白，也被带进情景之中，问：“谁啊？”　沈厌雀继续画道：“要运这批长枪，非大道不可过。看这附近，一条大道打村子中央过，无用。而另一条大道，需从半山腰翻过。如此，深更半夜，小径幽深，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贼人忽略了一件事，乡下村落，即便是深更半夜，有几类人也是不睡的。”　挽风歪了歪脑袋：“哪几类人不睡？”　沈厌雀勾起嘴角：“小贼，货郎，和更夫。”　他将那树枝丢一边，把这一地的画擦了，道：“现在，轮到你做事了。”　挽风没明白小贼、货郎和更夫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疑惑道：“公子要挽风做什么？”　沈厌雀笑：“做你最擅长之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