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风觉得，她家公子今日格外得安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早午饭一并吃了，也不吵着往外走，只是打开了他那宝贝衣柜，站在前面，托着腮若有所思。　挽风捂着嘴角偷笑了两声，走上前问：“公子，你看什么？”　沈厌雀微皱着眉，道：“我是不是该添几件新衣裳了？”　挽风看了看那满衣柜的新鲜样式，堪比大家闺秀的衣柜，小心翼翼道：“那是不是得再添个柜子合适些？”　沈厌雀摆了摆手：“不必，我先前坏了几件衣服，没坏前装这么几件，刚好。”　挽风又偷笑了两声，道：“挽风这就去挑料子，让公子过目。”　沈厌雀问：“近日可有什么新鲜款式？”　挽风摇摇头：“挽风不知。”平日里虽然也总跟听荷、溪云聊聊时兴的胭脂水粉、布料衣裙，但那些都是闺房密话，哪会去谈起男子的装束。　沈厌雀又问：“你去哪儿挑料子？”　挽风道：“府里每月会采些布料，有些还是御赐的珍品，可好看了。公子有喜欢的，挽风便交与绣娘去做，几日便好。”　沈厌雀听了这些，却问：“贵么？”　挽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贵？”　沈厌雀：“我跟府上买布料，与花街买相比较，哪个便宜些？”　挽风不知该不该笑：“公子，这是自家的布料，不需要掏银子。”　哪知沈厌雀摆了摆手：“那罢了。”　挽风不明白：“为何？”　沈厌雀关了那衣柜，执着纸扇，敲了下挽风的头，走向茶桌坐下，道：“你公子我就爱花这冤枉银子，白花花地出去，漂漂亮亮得回来，畅快。你要我白捡些布料，那便是越看越丑，再没心思往身上穿了。”　挽风：“公子，你真奇怪。”　他倒了杯茶，还给挽风倒了杯：“世人谁没些奇怪的嗜好，我这是毛毛雨。不过，”他话锋一转，若有所思，“我如今丢了乌纱帽，没有俸禄，要这么花下去，坐吃山也空。”　挽风陪他坐下喝茶，问道：“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又不喊着出门，还担心吃垮老爷啊？”　沈厌雀被她这“吃垮老爷”逗笑了，也对，万幸还有春风晓收留他。他道：“平常你总念叨我不好好养伤，如今我一杯茶还没下肚，你就嫌我占地方了？”　挽风连忙摇头：“不敢，公子还是安心养伤，等手臂好了，自然随处可去。”　沈厌雀抿了口茶，笑道：“平日你家公子坐如针毡，别人快活畅快。如今风水轮流转，别人坐如针毡了，我啊，就得高高兴兴过几日。”　挽风想半天没想明白：“公子，是谁要坐在针上？”　沈厌雀心情好，轻易就被逗笑了。他没直接回复这句话，却又忍不住翘尾巴：“你可读过兵法？”　挽风摇摇头：“挽风就学过三字经与千字文，还是听荷教的。”　沈厌雀道：“兵法有云，‘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此乃无中生有。别人看我虚实难测，我揪其要害之处，再往后便能以逸待劳了。”　挽风还是摇头：“挽风没明白……不过公子高兴，挽风就高兴。”　沈厌雀笑了半日，喝下这杯茶：“等着，有人坐不住了，我就赢了。”　他这么闲适了半日，待日落西山，晚饭也顾不上吃，便躲开挽风出门溜达。　夜幕降临，他踩着同个时间点到了西来意，又上了那棵树。　树上还是那伙小孩，见这“穷乡僻壤的刁民”落在他们上头，比昨日气得更甚了：“讨厌鬼，你怎么又来了？”　沈厌雀俯视他们，晃了晃钱袋子：“我可跟你们这些小贼不一般，我有银两。”　小孩们听了，纷纷做起鬼脸：“你有钱买票，干嘛不坐下面？”　沈厌雀：“我……”　小孩们相互扯了扯，耳语道：“别理他了，他说不定被天雷劈过，我娘说了，天雷劈过的人都痴傻。”　“真的吗？那他挺可怜的，他可能都不知道下面看戏更精彩。”　“别可怜他！痴傻可是会传染的！你坐过来点，他在你上头，一会儿掉虱子下来！”　他们以为自己声小，事实上一句不落进了沈厌雀耳朵，气得他牙痒痒，恨不得挨个揍一遍——这群臭小鬼！　我不长虱子！　所幸，没过多久戏就开演了，他也就顾不上这些臭小鬼，专心看戏。　他连续来了三日。　这戏文，说到金刚山上的五百强寇，为图发展，掳了荒村中守墓的孝子回山寨，逼迫孝子为他们记污水账。观音欲点化众人，与势至菩萨一道，化为村姑至金刚山。谁想那五百强寇的头目雷有声与张纯佑见了两位菩萨的化身，竟然色欲熏心，想要强娶二人过门……　每日的戏文都比前一日精彩有趣，以至于沈厌雀到后来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来查探这两兄弟，还是专为了看戏。藏在树上看不真切，每到精彩处，他就抓耳挠腮恨不得坐在棚前，但又放不下面子。　第四日他再来的时候，那些孩子也已习惯了他，说话也不刻意避着他了，大着声在下面议论戏文。　“一会儿观音会‘呼’一下冒出烟，变成狮子！”　“他们念完经后会头痛，就没力气抓观音大士啦。”　沈厌雀气不打一处来：“喂，小鬼们，看戏能不能安静点？”戏都给他们说完了，还有何精彩可言？　那几个小孩哪还怕他，转过头来做了几个鬼脸，讨论得更起劲了。沈厌雀这才知道，这节乃是《四海贺寿》最受喜爱的片段，连这些孩子都已倒背如流。可怜他才看到一半，就已经知晓后半段的故事，再精彩的演绎也食之无味，又苦撑了小会儿，死心离开。　棚下，那双浅色的双眸将视线从树上移开，随意落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