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雀的寒毛立了起来。这张脸分明就是那日巷子里见到的，却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这模样简直就是画像里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　后面细碎有声，却仍未上前。左有狼后有虎，这处绝对不能呆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从墙上飞跃而起，从屋顶翻了过去。　落地一转身，却发现地上也坐着个人影，沈厌雀胆差点吓裂！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更夫，揣着个铜锣，被从天而降的沈厌雀吓瘫在了地上。　沈厌雀骂道：“险些忘了你在此处，快起来。”他伸手去拽更夫的右手，谁想却被猛地挥开了。　更夫站起来，把手往背后藏，哆哆嗦嗦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全家都指望着小人养活！”　短短的时间，沈厌雀只来得及看他那酒糟鼻，以及刚刚藏在身后佝偻的右手。难怪躲着他，原来有此隐疾。听着更夫这话，他也不知该气该笑，直接上前拎着他就走：“少废话，再不走小命都没了。”　他唱了风符，虽然带着更夫，仍旧跑得飞快，耳边皆是风声，但他听到更凌厉的风声从身后追来，伴随而来的是呜咽般的嘶叫声，从恶鬼咽喉中出来，诡异至极。　他落在一片树林之中，将更夫向下丢去：“照顾他。准备好，那恶鬼追上来了！牛老怪在他背后！”　原本漆黑的树林中露出了明晃晃的刀枪。一人接住了那更夫，同时拉开了信号弹。　一团烟火升向夜空。　树林四周是空地，距离闾巷稍远，无论多大动静都不至于伤及无辜，亦是他们兵力部署最为密集之处。休战已久，南嘉城又向来太平，这些侍卫早被日复一日的操练折腾烦了，终于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立刻便同打了鸡血一般，细细碎碎地从四周包抄过去。　紫色的阵法于漆黑中席地而起，像展开了棋盘，正是廷尉府鼎鼎有名的獬豸阵是也！此阵曾俘获无数穷凶极恶之徒，乃是以至刚正气克至阴邪气。此时，恶鬼才从星位入，一只獬豸便破空而出，双目犹正午灼热之日，紧盯着恶鬼，额头独长一只长角，直冲恶鬼而去。　恶鬼已完全陷入疯魔，明知自己已陷阵法之中，却仍不管不顾直冲沈厌雀而来，然而还未到他跟前，就被獬豸挡下了。　沈厌雀不管他，直接冲向了背后那人。　“喂！”那人喊了一声，好像有些手足无措，空着手一只手就来接沈厌雀的招。他左手气劲极柔，生生将沈厌雀的凌厉化去，拨向一边，而右手又挥来一股黑气，还未到沈厌雀身前，沈厌雀就已察觉到那压制力，立刻收了招式，在空中转身一脚踹在那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左手之上，落回了地面。　“你是谁！”　“住手！”　两个人同时喊出了声。　那人立刻收了招式，粗着嗓子喊道：“他娘的，我是顾长虬，顾安！你朝我动什么手！”　“什么顾安顾长虬！”沈厌雀叫道。只见这人四肢健全，身材健硕，使得一手好八卦掌，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牛老怪！七八眼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都绿了。　“你不会是黄金台榜上那顾长虬吧？”　顾长虬见沈厌雀认出了他，松了口气，把招式收了喊道：“是老子！”　他这声应得干脆无比，听得沈厌雀直接就火了：“是你鬼鬼祟祟跟我一晚上？你是狗吃豆腐脑，闲不住吗？”　这话顾长虬就不爱听了，络腮胡子气飞了起来：“好你个不识好歹的沈涉！全城戒严你他娘一个人大半夜满城晃悠，我顾长虬惜你横竖是条命，护你半天，你倒好，倒打一耙！”　沈厌雀都快气不上来，伸手一指：“我在这布了半天局，你进来装什么鱼？”　顾长虬看远处与侍卫打作一团的恶鬼，一时间也说不上话：“这……这……这你他娘也没告诉我啊！”　折腾了一晚，闹出这个乌龙，着实让人抓狂。沈厌雀翻了个白眼，也顾不上生气了，焦急地向四周看去：“他肯定就在附近，到底是藏在了何处……”　该死，他根本毫无头绪！　顾长虬看了眼恶鬼，问：“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谁？怎么跟廷尉府的兵打在一起？武大人呢？”　沈厌雀：“走走走，废话这么多！”他哪顾得上顾长虬，满脑子都是牛老怪。　顾长虬这一腔豪情憋了一晚上没来得及释放，还被沈厌雀指着鼻子一顿说，怎可能轻易罢休，撸起袖子就冲上去：“老子不管！官兵打谁，我他娘就打谁！”　打斗声渐渐从沈厌雀耳中模糊淡出，他思绪飞快转动起来。　为什么牛老怪没出现？　还是说，这次是这恶鬼单独行动？　不对。　沈厌雀看向那恶鬼。　青炎侯就别在他腰上，现在只要把剑夺回来，他就能对王后和春风晓交代。但要叫停这场杀戮，光抢下青炎侯远远不够。只有拿下牛老怪，才算卸掉心头大患。　此时，恶鬼的眼睛要掉不掉嵌在眼眶之上，疯狂、杀戮、痴癫等等充斥其中，已经完全没了“人”的影子，只顾疯狂挥舞着天蓬尺与獬豸和顾长虬较量。如此疯魔之人，单凭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在巷子中埋伏许久？　这一细想，他忽然打开了些思路。　总觉得哪里不对。　恶鬼那双眼睛，哪是清醒之人。沈厌雀愈加肯定，牛老怪一定就在附近，且目睹着一切，操控着恶鬼。但这附近哪还有其他人，今晚晃了一晚上，好不容易逮住了恶鬼，险些误伤了顾长虬和那倒霉的更夫。　等等。　沈厌雀冷静下来。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死了五十五人，每个都死在深夜。醉酒、晚归、迷途，无论是何种原因，稍撞进恶鬼视线成了猎物，便命丧黄泉。　然而深夜里，何种人最频繁出入月色？　他与挽风说过的，梁上的君子、朝发襄阳暮看花的货郎，和更夫。那深夜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最为势单力薄的更夫，为何至今毫发无损？　他朝林子里迈步。　牛老怪没有右手，是他亲眼所见，武力更是在最早之前便将全城的独臂之人搜出，却至今毫无下文。为何？　因为牛老怪自己找了手接上了。　恶鬼次次能躲开巡逻，是长了满脑袋的眼睛不成？　并不，是更夫明目张胆在为他打掩护。　如此显而易见的线索，他却忽略至今，真是榆木脑袋！　他掏出黑判，冲进了林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