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怨不得他们大惊小怪，沈厌雀这癖好着实奇奇怪怪。　就那么点塞牙缝的俸禄，常常拿到手还没捂热乎，要么换了新衣裳，要么就变成了各种首饰躺在他柜子里。　没错，他买，但他不戴。　衣裳买了会穿，但珠宝顶多兴致来了会揣在身上，也就丢在怀里，自己看几眼乐呵乐呵，别人哪知道他都有哪些宝贝，他又不爱跟人讨论珠宝收藏，也就跟晏清他们唠叨几句。　不戴，他还偏买，每月总有两三天阔气一回。　军械库这几位不知道这些细节，于是乎怎么看这貔貅怎么稀罕，张渊还看呆了，大着胆子想摸一把那芙蓉色，看成色是不是真的自然，还是染的水货。只是熊掌刚探出来，就被沈厌雀拍了回去。　“动手动脚干嘛？”他嗔怒道，一手宝贝似得把它护在掌内。　眼下其他人都紧绷着神经，生怕这最后一日出状况，军械库这几位却上梁不正下梁歪得挤在角落里，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大人，这玉哪来的啊，可真稀罕，五点红恰到好处。”张渊盯着那貔貅不放，嘴里总算问了叶小南和叶小北想问的话。　对啊，哪来的？　人送的呗。　沈厌雀难得觉得有些得意，但还善有理智在，没把晏师给供出来，只是松了挡着貔貅的手，一边炫耀着，嘴上胡扯道：“大道上撞见一个白须老人，说我骨骼清奇，赠我此玉得道成仙。你们要看成，别摸，把我仙气摸没了。”　这些人早就领教过沈厌雀胡说八道的本事，于是乎一个字也没信，光盯着他的腰看。　叶小南“啧”了一声：“大人，我听说吴大人因为徇私枉法被打入了死牢，连带供出了好几个同伙，当中还有你，可廷尉府没找到证据，只好放了你。”　叶小北心有灵犀接过了他的话：“这貔貅就是证据吧？”　“胡说八道什么！”沈厌雀倒打一耙，“正经路子来的。”　几人又看了许久，直到沈厌雀炫耀够了，挥手把他们赶开：“去去去，别打着拍马屁的旗号偷懒，出去转转，别让国尉的兄弟小瞧了我们。”　挥完手才发现人都在岗上站着，闲晃的是他，清咳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张渊跟在他身后巡视，一边问：“大人，依您看，火乌云还会来翻我们里库么？”　“谁知道那群人脑袋里都装些什么。”沈厌雀绕过青铜门，进了大库。为了筹备这次抓捕，他们军械库也没少出力，大库的兵器都被搬了一半，收回来一堆破铜烂铁，回头还得给乾窑运过去。上头肯定要下令屯兵器，又得忙活一阵子了，本来还想夏日能偷偷闲，竹篮打水咯。　他跟张渊核了半天数，张渊显然没他记性好，被他逼问两句全记岔了，只好回小楼，翻了册子一一核给他。　南嘉渡头。　三艘小船走水路而来，选了浣衣处停船靠岸，把几个妇人气歪了脸，叉着腰骂道：“哪儿来的货郎哟！这处不是停船的，把我水搅混了，我这衣服怎么洗！”　小船上的人却不理，径直落了锚下来。当中一个面容和善的黑须男子走了过来，恭恭敬敬拜了拜，道：“各位妹妹......”　“妹妹？”几个妇人相视咯咯笑了起来，“哎哟，这个哥哥嘴真甜。”　黑须男子笑了两声：“打搅妹妹们，我们几位是外地来的茶叶商人，本要去花街谈笔生意，谁想如今南嘉城管得严，外来的船只一律得停到官渡去，收的租金是往常的十倍。小本生意，折腾不起，厚着脸皮想要各位妹妹帮帮哥哥几个。”　这人说话客气，身上还绕着股药香，让人闻着便舒畅。几个妇人对他印象极好，知晓城中不少商贩也是靠着城内关系在避船税，商量了下应了下来。　“来来来，”其中一位妇人朝他们招招手，“你们船小，跟我们家的船有几分相似，可以停到一处去。不过停不了许久，每月都有人查的。”　黑须男子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这位妹妹，我们也不停多久，至多两天。”　三艘小船又入了水，跟岸上的妇人走了一段，停在一艘小船旁。船篷里出来七八个人，面色有些冷，当中一位满脸怒容，火气大得一点就能着。　妇人多看了两眼，黑须男子也不阻止她，笑道：“妹妹别笑话他们，刚在官渡吃了瘪，我让他们绕到这来，正跟我生气呢。”　“我说呢，大哥们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妇人恍然大悟，笑道，“做生意和气生财，差爷也是按规矩办事，互相别为难。”　黑须男子笑：“妹妹说的是。”　他往兜里掏了掏，掏出几颗碎银子：“这两天就麻烦妹妹帮忙照看船只了，空船，也不怕遭贼惦记。”　这钱虽不及官渡收得多，但也够妇人一家吃喝足月。本分人家赚多点钱穷紧张，妇人立即手摆得跟抖筛子似得：“使不得使不得，举手之劳，哥哥就别放在心上了。”　“收下吧。”黑须男子不容分说地塞到她手上，“妹妹是好人，该有好报。我们的马车来了，就不打扰了。”　客气一番，妇人收下了银两，目送着几人上岸，被两辆阔气的马车接走了。　“出门遇贵人啊，我是他贵人，他是我贵人。”妇人笑道，开开心心捧着银子回了家。　马车绕着巷子弯弯曲曲地走。大白日城中也有巡逻的官差，马车几次恰到好处与他们擦肩而过，驶入了河西，绕过一棵大柳树，径直进了个宅子。　还未停稳，里头的人就跳了下来。　旱火儿身周全是火：“他娘的，整得老子要从舒舒服服的窝里搬出来，来这破地方！”　黑须男子正是赛华佗，下了马车便细细打量这个宅子，道：“二哥，这宅子挺宽敞，装潢也阔气。”　“阔气，当然阔气。”旱火儿冷笑了一声，“新来的家伙据说是个商人，生意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