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晓换了朝服,穿着一身梨白于厅上,拎着个红釉陶壶浇那盆西府海棠,嘴上哼着几句《破天门阵》的调。
老远就能听到他的愉悦,冯管家抱着个盒子进来,笑道:“老爷对奕陶坊的小玩意着实喜爱。”
“哦?何以见得?”
小盆景喝不得太多水,浇着土微湿他便搁下了陶壶,一手挽袖,一手持剪子,修起叶子来。海棠印在他袖间,甚是文雅风流,赏心悦目。
冯管家将盒子放着,上前将陶壶拿开,接住春风晓修出的那些碎叶,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尤为慈祥:“这壶口小腹浅,拎着轻便,浇花正好。烧制得精致光滑,平常日放在旁边,客人见了,以为是什么漂亮的古玩物。”
春风晓直起腰,检查检查自己的成果,一边伸出手:“漂亮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要收藏起来。”
“前几日路过奕陶坊,发现店中央摆着个空柜子。”剪子落在冯管家掌间,他将它放置到原处,说着趣闻,“老奴有些诧异,问店家,怎么几个月不见,店中可是没生意了?老爷猜店家怎么回?”
他递过了手帕,春风晓接过来擦了手,坐在了盒子旁的太师椅上:“哦?他怎么说?”
“他说,这些个柜子摆的正是老爷选过的样式,刚摆上去没几日就售空了,账上写满了预定,士子们都催他们窑得烧快些才是。”
“原来是拿我做生意了,看来抽空得跟他谈谈回佣的事。”
“可不是么?”冯管家呵呵笑了几声,上前打开了那盒子,道,“这是老爷从镇南城中带回的桐烟墨锭,墨泛紫玉光泽,书画皆宜,乃上品中的上品。”
春风晓看了两眼,笑了:“尽出这些主意。太子回回都面上高兴收下,背地指不定怎么骂我。他哪是惦记这些迂腐玩意,骨子里比清子还贪玩。”
冯管家一怔:“那可要换个礼物?”
春风晓抿了口茶,道:“不换,就送这个。我就爱看这些年轻人苦着小脸的模样。况且真要送到他心里去了,王该不高兴了,又说我教坏太子。”
“是。马车备好了,可是现在出发?”
“走吧,早点去也好,多跟年轻人玩,我也高兴。”
刚出府,却见着另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春府门口。
马车上下来一人,见着春风晓远远抱手作揖。
春风晓有些许诧异,同礼相回,道:“丞相竟然特意绕道过来,难不成是来接我的?”话虽这么说,他仍旧走了过去。
简群玉看着他冷笑一声:“出门一趟,人倒是客气了不少。”
“呵呵……”春风晓如沐春风笑了起来,细看了看他那遮掩不住的臭脸,“知渊又是在谁那里受了气,脸要黑成包公了。”
“除了花齐那老顽固,我还能跟谁来气。一天天事多!”
春风晓听了半点不意外,甚至习以为常。他朝冯管家摆了摆手,让自家马车退下,跟着简群玉一起上了马车,道:“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马车里暖和很多,又有人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简群玉面色也暖了起来,如实说了:“还不是冲着廷尉空缺一事。本来这事就是他拿主意,我也懒得搅和。谁想他在武官里选了一圈,非说都不合适,要把他儿子调回来。王似乎不太乐意,揪我出来做挡箭牌。”
春风晓:“选贤不避亲,倒是意料之中。不过,花将军当廷尉略微大材小用了些,我虽猜测过,没想过他真舍得把儿子调来。我看这次你也不必跟他唱反调,吃亏的又不是你。”
简群玉叹口气,不回话了。
那委屈模样把春风晓逗笑了,拍了拍他肩膀道:“行了,知道你这挡箭牌当得不舒服。也就这几日,王想通了自然就放过你了。”
简群玉揉揉脸:“就你有本事跟他周旋,每次累惨我。撑不了几年了,我看我也学孙太傅辞官,辅佐皇子皇孙去。”
“你要抢他饭碗,他可未必答应。”
“那我也学花太尉,撸起袖子打一架,我还能打不过一个老头儿了?”
“那倒是打得过,你敢吗?”
“……说说还不行了。”
春风晓笑了几声,撇过头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色,眼神有了些微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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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雀自认也算得上是西来意的“老顾客”,大榕树上有几个枝杈他且一清二楚,居然不知道西来意的选址正是在当初那小戏棚的背后。
并且占了一整个院子。
要知道南嘉城戏种不少,悬丝傀儡戏算得上南嘉百戏之王,即便如此,也鲜有戏班能租下一整个院子。家伙与人多的,会选在郊外,普通戏班通常租借道观的地盘,或者与其他戏班搭伙平摊租金。也有专门办学堂的,有一大块地正常,但像西来意这样财大气粗的实在少见。
定睛一看,大清早院子里人不少,这些还都住在戏班,稍稍比划一问,竟然都是外来客,除了副班主老杨是晏师的师父托付给他的,家在城中。即便如此,晏师仍在戏班给他备了单独的房间,爱住哪儿住哪儿。这么算来,戏班还得供一大帮子人吃住。
老杨一早认出是沈厌雀,见他背着手四处转悠,还跟阿迁阿让打听这些话,忍不住就插了一句:“房子是买的,不是租的。”
我们班主就是有钱,特别有钱,贼有钱,吓死你个反贼!
沈厌雀无话能说,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