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的时候就吃一口Fougasse，等你吃完了，我就回来了。”　7）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老板都表现得十分平常，好像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比如说，手臂终于恢复正常的他，又开始勤奋富二代的工作日常——每天吃完朱楚做好的早餐，一身正装赶往公司；常常加班，出差，也常常找不到人；偶尔会晚归，微信通知朱楚一声，要吃什么夜宵……　一切都回到了那个Tiffany戒指出现之前。　只不过……朱楚却常常显得有点失神，好像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地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尤其是，当郑西延再不用她帮忙系领带，也不再诓她，要她帮他取内衣，甚至也不要她进他房间的时候……　朱楚有时候不由得感慨“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然后又慌乱地生着自己的气：“滚吧朱楚！你倒是说说清楚什么是奢侈又什么是节俭！哼！”　她的魂不守舍太过明显。就连那天城哥如约和她一起去吃火锅时，都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　寿喜烧（注释1）还在咕嘟咕嘟，白烟袅袅。以往最爱这类锅物的她总是等不到里面的牛上脑完全烫熟，就会忍不住一筷子夹出来，安慰自己“牛肉没关系”，然后粘上又滑又鲜的鸡蛋液，吸入口中，被牛肉加蛋液的顺滑和寿喜烧汁的甜鲜狠狠治愈，整个人都会幸福到耸肩。　可是今天，朱楚只是愣愣地盯着锅里面她最爱的烧豆腐 （注释2）在深色的寿喜烧汁中抖啊抖，抖啊抖，看着看着却再次走了神。　一双筷子伸进锅里，把刚刚烫好的霜降牛肉片给她放在碟子里，朱楚都没有反应。于是，那双筷子再次伸了过来，把颤颤巍巍的烧豆腐夹出了锅……　“唉等一下！这个要煮久一点才更好吃！”　“不可动摇的火锅原则”被人撼动的朱楚终于元神归位，出声拦住了陈峄城的筷子。　陈峄城松了一口气，把豆腐又送回锅中，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无奈地问她：“你说你要回家考试，我不是都准了假了吗？你怎么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朱楚挠挠脑袋，想起之前痛快给她假期的城哥，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事啦……再说，再说我哪有魂不守舍那么严重……”　她把城哥夹给她的牛肉吃下肚，赶紧转移话题：“嗯……不过，小刘今天怎么没来啊？”　城哥好像稍稍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地继续给朱楚夹着牛肉：“他啊，突然有事呗。你的那个朋友说要来一起吃，不也被老板抓去加班了嘛？”　朱楚一想，倒也是，这不，今天明明说是要一起聚一聚的，刘雪星那个花痴早晨还说自己认真化了美美的妆，结果到头来，来到寿喜烧店的人，却又只有城哥和自己了。　而她的心思却又不自觉地随着陈峄城的话飘远了——话说，今晚那个谁也是加班呢……还发来微信说，不用给他准备夜宵了。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吃晚饭呢？难道又要喝酒……　呸呸呸！朱楚突然清醒过来，心虚十足地夹出了自己刚刚还在守护其炖煮时长的烧豆腐——那个谁是什么鬼，管他在哪里吃晚饭会不会喝酒呢！不用给他准备夜宵不是更好嘛？是我的休假诶！今晚可以偷懒了！　朱楚被汤汁充沛的烧豆腐烫到嘴唇，而城哥只是默默不语地看着她呼呼地吹气降温，也不说话。不过，就算如此，朱楚还是感觉好像被自己的师傅看穿了一切一样：“不对，你真的不太对劲，从……从你生日第二天开始，你就这个状态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发生了什么嘛？”　朱楚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可尔必思（注释3）试图降温，却被那句“发生了什么”再次被呛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她开口：“我，我想学一下法式面包的老面法（注释4）……”　说着，朱楚便低下了头：“面包一直是我不太敢挑战的弱项，我想……这次出发前先学一下老面法，城哥，你能教我吗？”　陈峄城这次是却真的有点惊讶，甚至带了点哭笑不得：“你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魂不守舍吗？”　“我说了我才没有魂不守舍！”　城哥看到她激烈的反驳，好像终于恢复了原本提起烘焙就元气满满的样子，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把修长又粗粝的手指握起来，挡在自己嘴唇前，以遮掩自己的嘴角上翘。　朱楚才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掩饰骗到呢！她伸出手，隔着桌子拉下他的袖子：“你不要笑，我说正经的呢！”　当然，朱楚当然是在说正经的。　因为，她努力说服了自己，把这几天的思绪飘忽、魂不守舍的不在状态，都归因于自己实在不知该给郑老板留下什么甜品。　其实倒不如说，她在靠着思考“给郑老板留下什么甜品”这一问题，来躲避自己对于其他什么问题的思考……　反正，思来想去，她翻了又翻自己的亲亲笔记本，才决定下来，要给他做一批Fougasse。（注释5）　Fougasse是一种长得像叶子的法式面包，当然也具有法式面包的主要特征——想想法棍，外壳嘎嘣脆，内部却嚼劲儿十足，值得细细品味。　最重要的是，作为一种形似新疆馕的干粮，Fougasse跟法棍一样，十分的耐放啊！　朱楚盘算盘算，她估摸着一批做七个，如果用能够延缓面包老化的老面法做，这七个Fougasse就算放上整整一周，也能避免过度的老化，保证一定量的原有口感。　至于她为啥不直接做批法棍……　魂淡！你是不是不知道法棍到底有多难做啊！朱楚选择Fougasse都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了！　要不是……要不是担心郑老板因为哪天吃不到她的甜品，又要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不满表情，她才不要做法式面包啊！　“嗯嗯，我知道你是说正经的了……”　陈峄城的衬衫袖子被她拉下来，于是露出了一口白牙。不过，既然她提出的却是是专业技术问题，我们城哥自然也不在话下：“老面法呢，法语里叫patf fermenfee。其实在在中国面点里也有这个名字的发酵方式，而且作用也很相似，都是促进发酵、延缓老化和丰富味道。不过和法式面包里的有一些区别。在我的理解里，法式面包的老面法和常见的冷藏中种法有些类似，但又不太一样，你别弄混。”　朱楚听着他优美的法语发音，恨不得拿出笔记本当场做好烘焙笔记，此刻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中种和老面两种方法都是先发酵部分面团，再混合主面团，但是老面法可以一次制作很多，冷冻保存，之后分次使用，而且，法式面包里最出名的法棍Baguette，就是老面法制作的。”　朱楚到底没有忍住，这些资料都不见得能在互联网上简单搜索到，她还是拿出了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动手记笔记：“嗯嗯，我知道的，其实我想做的是Fougasse，因为听说老面法可以是延缓老化的（注释6）？”　看她已经开启学霸模式，陈峄城脸上露出一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他嘴里不停，手上也没停，继续给她的盘子里夹肉：“没错，我刚刚也说了，这是一种很好的改良口感，减缓老化的方式。不过，你怎么想起要做这个的？Fougasse在国内，还挺冷门的啊？”　“啊，说起这个……”　（注释1：寿喜烧 Sukiyaki， 又名“锄烧”，是著名的日式火锅之一，广受世人喜爱。最早的寿喜烧大概出现在明治维新之前的江户时代，农夫之间流行用锄头的金属部分，代替铁板来烤鱼和豆腐吃。按照字面意“Sukiyaki”就是在suki（铁犁）上面yaki（烤）肉。后来，人们虽改用薄一点的铁锅烤制肉类，习惯上仍称为“锄烧”。现在的寿喜烧分关东，关西口味，基本食材都一样，只是调味方式略略不同。关西口味用牛油抹在铁锅上烧热，放入牛肉片烧烤，撒上白糖，淋上酱油、清酒、味啉和寿喜烧特有的汤汁Warishita，烤熟的牛肉在打散的生鸡蛋里蘸着吃。关东口味则用少量的汤汁把食材一起煮。）　（注释2：烧豆腐，焼き豆腐，也被叫做烤豆腐。寿喜烧里专用的一种豆腐制作方法。一般是板豆腐切成立方体，在明火烤网上烤到豆腐表面出现一个个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