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梁一边说，一边把饭盒渐次打开，今天带来的是豆浆跟油条，何振梁很懂得许素梅的心，直到这些天来，吃医院里头这些清汤寡水，吃得嘴巴都腻了，在适当的范围内提高一下食欲，还是很有必要的。

    “反正九条牛都拉不回我，我意已决。”

    “先吃早饭吧。”

    何振梁说着，先将一碗白花花的豆浆递到了许素梅的跟前，“我刚才问过医生，医生说你现在能吃这些东西了，但是油条只能吃半根，绝对不能贪心。”

    “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些油炸食物，老了，食量也就渐渐控制下来，想不到还能吃得上一口油条。”

    “但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还不是看你可怜巴巴的，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许素梅的眼角一湿，抬起手背去擦，“做什么说这样煽情的话？你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临走之前已经把早餐备下，这个小保姆做事妥帖，我看还真行。”

    “再好也好不过我们自家人。”

    素梅很聪明，一下就听出了老伴儿话里的意思，她说道，“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再怎么细致妥帖也没有我们经验丰富。”

    “年轻人的事情就不要管这么多了，你想想，我们那些同事都在安度晚年，即便是帮忙带着小孩，也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哪个像你一样？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管，还帮人做上了饭。”

    “做饭还不容易吗？倒是你呀，性格如果不这么暴躁，不让我夹在你和女儿中间为难，才是谢天谢地。”

    “那还不好办吗？咱们就回到市区自己的房子里头，眼不见心不烦。”

    “那可不行。”

    素梅想到昨天与何曼文说的那番话，心里头本来就放不下，现在听到老伴儿这么讲，当然是千万个不依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我就是想要看着湘湘健康活泼地长大，想看曼文和白起南和和美美的，这比让我吃山珍海味还有用。”

    “你这不是犯贱吗？真是搞不懂你，别的那些老太太就喜欢去打打拳唱唱歌，偏偏是你，就喜欢围着锅炉转，湘湘懂事还好，可是你看她，还是瓜娃子一个。”

    “你怎么能这么说湘湘？不过话说回来，湘湘受你的影响也不小啊，说不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就帮着那些小辈来气我吧，告诉你啊老婆子，到了最后，也就是我能陪你了。”

    许素梅有些低落，何振梁看到妻子这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再补充，只是左瞧瞧右瞧瞧，想要化解此时此刻的尴尬。

    “是啊，再好是好不过老伴的，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和你走过了这几十年，生育了一对女儿，也算是圆满了。”

    “你现在伤春悲秋倒是过了瘾，我可不想像你这样，我是自怨自艾。”

    “我这叫知足常乐。”

    许素梅很听话，吃了半条油条后，又把空的碗放到桌上，“还得麻烦你把这些饭盒收起来，要不然等一下护士查房，要批评我们卫生做不干净了。”

    “这护士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批评？”

    许素梅无可奈何，“我和你可不同，你住的是干部医院，什么东西都有人打点，这里只是普通的三甲医院，虽然是单间房，但是也要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啊。”

    “说得好像我不遵守一样。”

    何振梁自言自语。

    其实刚才提出要离开白起南的家开始自己的生活，何振梁是思前想后了很久，他也知道许素梅会马上否决，长期以往的思维定势，让许素梅的人生被禁锢在了一个框框中，像是动弹不得。

    但是老何要帮助妻子走出这一道藩篱，让她明白，自由才是货真价实的财宝。

    “这几天，起南回家的时间晚不晚？”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来？”

    “现在起南的工作忙，咱们女儿的工作也忙，你说他们的状态应该还是正常的吧？”

    “你这个大女儿你还不清楚啊，最懂得去讨好自己的老公，他们的关系能差到哪里去？”

    “你看看你，当着我的面都这么说，还不知道这些天在女儿家闹出了多少麻烦来。”

    “你放心，这些天我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会惊扰到你的女儿。”

    “明明是我们的女儿，我也真是服了你，老是把她当作冤家。”

    “我跟你说句贴心的话，我看不好白起南这个人，我觉得他们之间总有一天会有裂缝的。”

    “呸呸，我的病都还没好，你怎么就说这样的话来让我晦气？”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平日里你好人做习惯了，我就算是想说也没处下嘴，今天我们好好想想，你看白起南这个小子，有钱的时候就春风得意成这般，还纵容湘湘区别看待我们和他妈妈，这会是一个大度的男人能做的事吗？”

    许素梅听到老何这么说，自己也陷入了沉思，的确，白起南时时刻刻都想表现出自己的大度，但是在一些细微末节之处，却能看到他的纠结和小气。

    “会改的。”

    “曼文一直教导湘湘，要懂得理解我们的苦衷，但是每次被白起南的母亲带去乡下一回，回来就像是不认识了一样，白起南在这里面起到多少作用，还需要我们来猜吗？”

    “哎算了，湘湘好歹是我们的后代，反正都是为了她好，何必计较有的没的，你这样不累呀。”

    “不是累不累的问题，反正每次跟你讲，你都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制裁我，不说也罢。”

    “不说就不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何振梁没有再说话，等到老伴儿似醒非醒之间，他溜到了楼下的花园里头走一走，本来就是运动惯了的人，即便是在退休之后，也会找到自己的乐趣。

    现在完全被湘湘锢在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围着她转，早上七点就要出门，中午睡了个觉起来也快要到下午四点钟，又要急急忙忙出门去，有时候想想，自己年轻时候的力挽狂澜，到了年老时候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难免心有不甘。

    许素梅出院的这一天，何曼文和何曼青都撇下了手上的事情，亲自来接母亲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