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一瞄，一个熟悉的背影跨了进来。

    周宜南下意识低下头去，隔了好久好久，再抬起头来时，的确证明了心里头的那份判断。

    是陶晨月。

    这几个月完全是在有意识地避开这个人，她在自己最落魄无力的时候，是讨厌看到陶晨月的，虽然心里头有些期待，但绝对大过恐惧。

    可是现在，她想要知道陶晨月的近况，想要知道这个女人在离开华策公司之后，是不是还被同样的病痛缠绕着身子？

    大概只有洞悉了这里头的真相，周宜南才有办法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大概等了一分钟之后，周宜南才抬起眼来，那个身影还是晃晃荡荡的，似乎都不愿意离去，即便衣服穿的不同，从走路的姿势来看，还是能大概确定这个女子身份的。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尾随其后，用十分淡定的办法，来掩盖自己的存在。

    果然，那个人敲开了黄医生的诊室，刚才自己的判断也绝对没错，黄医生认识这个人的。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周宜南觉得有些恍惚，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只属于行尸走肉的躯壳，她要打一辆车回家，始终都打不到。

    回去家里头，面对的还是两位兢兢业业的老人，他们什么声音都不敢出，只要是周宜南表现出要休息或者是继续工作的态度，两位老人就会自觉闭上嘴，连看电视都是带着克制的。

    周宜南明白，这是他们宠爱儿子的方式，因为素养，同样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用婆婆的话来讲，她就是把自己当作小娃儿来看，毕竟他们的年龄太大了，和自己的爷爷奶奶是一个辈分的人，没办法用正常的父母视角，来看待这一层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头的动作，周宜南把车打到了姐姐的别墅门口，推断姐姐应该在家里头呆着，这段时间，她和姐夫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偶尔听到妈妈提到她的婆婆，也是带着一些平和的。

    敲开门去，姐姐坐在沙发上磨着手指甲，婆婆也坐在一旁看电视，两个人的风格既然如此契合，周宜南难免要想，如果是妈妈住在这屋子里头，还能纵容着姐姐不务正事吗？

    “妹呀，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不用在家里头陪着公公婆婆的吗？”

    周可南这么说的时候，明显看了一眼婆婆，婆婆平时也十分敬重周宜南的人品，知道她性格内向稳重，也笑着说道，“下次要来的时候提前讲，我现在就让保姆出去买菜。”

    “不用的，我就是顺道来了这儿，进来看看。”

    “你公婆做了你的饭了吗？”

    周可南问到。

    毕竟是两姐妹，双方心意是相通的，看到妹妹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十成里头就猜出了九成，她站起身，一袭白裙子拖曳到了地上，简直就像是个仙女。

    “应该没做，本来今天就是出来办事儿的。”

    周宜南撒了个谎，她实在不想回去看两位老人的谨小慎微，每一次他们的悉心照顾，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自己最丑恶不堪的那一面。

    “那不就成了吗？今天就在我这里吃饭吧，保姆周六日都会多买一些菜的，现在就让他做上。”

    保姆一听，点了点头，回到厨房里头忙碌去了。

    “不着急，反正我在家里头吃的也晚，可不要因为我来了就变得拘谨起来。”

    周可南笑道，“你我还不了解吗？从前可不会这么说话，今天能这么不客气的来，手上还不带东西，的确让我这个姐姐刮目相看啊。”

    气氛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调动起来的，周宜南也谢谢姐姐，好像很懂得她心里头恐惧的是什么，当想要一个安静的所在时，就能够提供，当她想要喧闹时，也可以把氛围活跃起来。

    “那你们两个姐妹聊天，我去厨房里头帮忙。”

    婆婆很懂事，主动让了座。

    客厅里头，周可南推了推周宜南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样？看我婆婆这样，是不是被我调教的很好啊？”

    周宜南想像姐姐这样没心没肺，始终把婆婆摆在一个相对立的位置上，美名其曰是跟对方斗智斗勇，其实在这相互争斗的过程中，渐渐打成一片，没有了隔阂和界限。

    这在她看来，那就不可能的事情。

    表面上，公公婆婆对她言听计从，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什么事情都会商量着来，可是心里头，周宜南对他们又惊又恐，这一份恐惧，根本不是表面上能够言说的。

    “很厉害，但是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你这样一来，就不怕姐夫生你的气吗？”

    “你傻呀，你姐夫就是需要这样一个平衡点来稳定我的情绪，如果没有我婆婆消掉我心里头的这番火，你姐夫又怎么能够在外头花天酒地呢？”

    周宜南一听，又觉得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摇了摇头，“真是不懂你们在搞什么鬼。”

    “你又不用懂，你不说我都知道啦，公公婆婆对你视若己出，愿意去听你的想法，也愿意帮你说话，同人不同命，我也就认了。”

    “我还羡慕你呢。”

    周宜南这句话，可是一点都没有在夸大。

    姐姐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凑过脸来，认真看着周宜南，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啊。”

    “单位里头发生了一点事，然后我又去看了医生，又发现了一点事儿。”

    “说来听听。”

    姐姐那一副听八卦的脸从来就没有削去过激情，周宜南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恰恰是姐姐这种人，能够在昏暗的婚姻生活里头为自己找点乐趣，才是真正的智慧吧。

    “我跟你说过，那个周士双周校长，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呢，就是那个跟小情人到商场里头约会，又被你撞见的吧，他又触了什么霉头？还是说欺负你了？”

    “他自杀了。”

    这四个字举重若轻，周宜南在半个小时之前还觉得恍然不真实，但是这一路上，她又相信了一句话，人间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