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得势,丫鬟也跟着处处受气,想来这高宅府邸魑魅魍魉,弯弯绕绕,到处都是危险。季晓清上一世处处算计,残暴冷血,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到头来还是被人乱棍仗毙。何况是高宅中失宠遭人嫌弃的江蓠,海月哭的这般伤心也是情有可原。
江蓠的眼泪在重生时,那半盏茶的嚎啕中,似乎已经流干。重活的这一世,她不打算再流眼泪,眼泪只适合弱者。
“海月你再仔细想想,昨日到底有谁来过溪棠院?说过什么话?拿了什么东西过来?”江蓠一步一步引导海月,眸中透露出的坚定竟无往日半丝的柔弱。
海月望着眼前的小姐,乱跳的一颗心慢慢的沉寂下来,快速搜索脑中的记忆,“昨日上午四小姐来过,拿了几味补药,说给小姐补补身子,小姐身子一向虚弱这么些年熬过来也不见谁献过殷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都拿了些什么补药?”
“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想着过几日便是品药盛会,想让小姐补补身子,以小姐的容貌,若是气色再好些定能将三小姐和四小姐比下去。谁知道补药竟成了毒药,奴婢……”海月懊悔的低下头,眼眶又开始红红的。
这丫头,虽说有情义人也机灵,若是能改掉爱哭鼻子的坏毛病,不失为可以培养的衷心仆人。
“补药还有没有剩下的,拿来我瞧瞧?”
海月应声退出,须臾端了半碗汤水过来。江蓠接过白瓷碗,鼻尖略微一扫,当下便明了。
“问题果然出在这补药身上,看似简单的补药,若与桂枝、黑芝麻,枸杞子混合在一起,便会产生毒性,这几样东西偏就是熬补药时最常加入的。轻则面部生疮甚至溃烂,重则要人性命,一招移花接木,神不知鬼不觉嫁祸他人。”
药量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奈何原主身子骨弱不禁风,才导致丧了命。
海月徒然一惊,点头如捣蒜,“小姐说的一点都没错,奴婢炖药的时候就是加了这几味药。四小姐一定是嫉妒小姐的美貌,想在品药盛会中碾压小姐,所以才想出这下三滥的招数,委实狠毒。”
品药盛会?江蓠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江南一带,特别是杭州府物产丰富,尤盛产珍贵药材,宫中太医院用药多出自杭州府。莫府是百年药材商贾,生产的药材多半运往京城,在杭州府根基深,威望颇盛。杭州府每隔三年举行一次品药盛会,三十一家药铺,二十一家药馆共同切磋,场面空前。
对于世家小姐而言,品药盛会是最佳的折偶大会,纵观杭州府没有哪个大家闺秀不是早早做好万全准备,希望能在品药盛会上拔得头筹,将众人一一比下去,扬名杭州府。
品药盛会针对的是男子,于女子而言则定义为品貌大会。女人善妒已是天性,莫玉如为了将她比下去而毁掉自己容貌不是不可能。
江蓠面朝铜镜重新端详这张脸,虽然满脸脓疮,但脸部轮廓还是依稀可见,没有被脓疮覆盖的眉眼波纹流转,朱唇似玉,不失为一副好皮囊。万事过犹不及,倾城之色易招男人觊觎,女人嫉妒。
“奴婢这就去让老夫人给小姐住持公道。”海月说风便是雨,手脚麻利爬了起来就要往往跑去。
“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若她一口咬定是你故意在补药中下毒,你觉得外祖母会相信谁?”
海月闻言果然顿住脚步,心有不甘道:“她差点害死小姐,还毁了小姐的容貌,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你可曾听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蓠唇角一抹笑意微微上扬,冤有头债有主,若真是的莫玉晴害得她,这笔债当然得讨回来。
江蓠俯身耳语几句,海月顿时会意笑着跑出去。
被江蓠容貌吓到的林嬷嬷,越想越不敢呆在溪堂院,匆忙夺门往前院方向跑去,总之得离煞星远远的。
惊魂未定的林嬷嬷,不管不顾石凳子上的积水,一屁股蹲坐在上面喘粗气。都说表小姐命里带煞气,出生便克母,好端端的江夫人生下江蓠后竟莫名失心疯。连道士也说表小姐命硬,逮谁克谁,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自己若不是不小心冲撞了大夫人,也不至于被指到溪棠院当差,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阿呸……回想起方才那一幕,林嬷嬷心有余悸,也不知那煞星是人是鬼。
“我就说不要出来散步嘛,地上都是脏水,身上的裙子可是新作的。”莫玉雅踱着小碎步,嘴巴翘得老高,躲躲闪闪跳过地面上的水渍。
“瓢泼大雨连接下了几天,整日待在房间里,整个人都闷出病来了。”莫玉晴有口无心说道,双眼却不停瞅着四周的动静,若不是想去看看那服药的功效,莫玉晴才不愿意跟这咋咋呼呼的莫玉雅出来。
“莫府药房那么多,回头若是病啦呀,抓几服药就完事了。”
莫玉晴暗下给莫玉雅翻了好几个白眼,心还真是宽,品药盛会的节骨眼上绝对不可以生病,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哪个不是拼了命往自己脸上添花,只有蠢得像猪一样的莫玉雅才会想着生病吃药。
“咦……那不是林嬷嬷么?她不在溪棠院当差,跑这儿来做什么?”
莫玉晴忽然一愣,猛然抬眸循着莫玉雅指着的方向望去,林嬷嬷一脸见了鬼的模样,莫非……莫玉晴脸上闪过一丝微弱的笑意,加快脚下的步子往林嬷嬷方向走去。
“林嬷嬷……”莫玉雅恶作剧的在林嬷嬷背上重重一拍。
林嬷嬷被忽然而至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三小姐和四小姐,慌忙起身俯礼。
“嬷嬷怎么一副失神的模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莫玉晴声音有些着急,语气比平时高了几分。
“两位小姐老奴遇上怪事了,方才在溪棠院……”林嬷嬷眉毛倒插,刚想将表小姐古怪丑陋的模样托盘而出,话到嘴边却制住。大夫人最忌讳下人嚼舌根,特别是蛇鬼邪神的东西,决计不能讲,上回就是不小心嚼舌根被大夫人听见,才摊上溪棠院的倒霉差事。
莫玉晴瞧见林嬷嬷欲言又止,顿时有些着急,忙凑上去询问道:“可是溪棠院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莫玉雅见莫玉晴凑上去,也不甘示弱,两人倒豆子般连声询问林嬷嬷。
“两位小姐瞧老奴这记性,溪棠院啥事也没有,是老奴昨晚做了个噩梦把自个儿吓着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林嬷嬷陪笑道。
莫玉晴一听有些讪讪然,语气徒然一冷,“既然嬷嬷没事哪便回去吧,溪堂院没个人当差终归不好,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了得。”
林嬷嬷是个会看脸色的,忙点头哈腰道:“老奴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海月将前院看到的一幕原封不动告诉江蓠,江蓠眉头蹙了蹙,须臾便在海月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海月一一点头示意。
待林嬷嬷捏手捏脚的脚步声悄然而至,江蓠冲海月使了个眼色,随即快速躺在床上屏息凝神,装出动弹不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