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江南乃富硕之地,素来以药材闻名,获利颇丰,福王的钱袋大多仰仗于此。当然墨华也不傻,将百年药材的莫家收归囊下,背靠官家倒也赚得盆钵体满,如今江南福王掌势,莫家官门府衙这条大腿恐怕要废掉了。”
“墨华是绝不会轻易让行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以雷霆之势掌控朝堂多年。”落掌之紧紧抓牢蠢蠢欲动的骏马,口中依旧与江蓠说着话,“师妹是要助福王一臂之力。”
江蓠浅笑嫣兮,“非也……福王与墨华一丘之貉,就算咋们帮他,事成之后他未必会念我们的好。”
“那师妹的意思是?”
“大师兄,我自有打算,此时此地不宜多说,你且帮着寻找四散的师兄弟。”
落掌之瞧见师妹眉眼沉锁,知道她重压心头,适时闭了嘴,两人两马默默朝前走去。
路过清溪镇街市,江蓠忽然开口道:“大师兄稍等片刻,我院中小丫头对石榴喜爱的紧。你且再此等候,我去买几斤回去给她们解解馋。”
说着便笑着下马,寻到不远处的石榴摊子,与老板攀谈起来。因街市不好太过招摇,落掌之牵着马匹等在街口茶摊。
杜衡主仆三人此刻正坐在清溪镇最好的酒馆春风楼的天字号桌上,临窗,放眼能将清溪镇整个格局瞧得真切,楼下便是清溪镇石榴一条街。
“二爷,这石榴瞧着长得挺丑的,没想到吃起来甚是香甜,汁浓肉肥。”蓝实对着手中的石榴捣鼓,三两下便剥好,一把放嘴里,脸上扬着满足的笑意。
飞廉手中一杯清茶,咸咸淡淡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答话。
“飞廉,来点?”蓝实将剥好的石榴用小碗装好,递给飞廉。
“不要,太甜,过腻。”飞廉眸中毫无波澜的拒绝蓝实的好意。
蓝实立马反驳道:“石榴本就是甜的才好吃,若是不甜我还就不喜欢了。我说你呀,不要整天吃些没有任何味道的东西,淡到怀疑人生。二爷,你说对不对?”
蓝实讨好的将石榴移到二爷袖边上,“石榴是二爷亲自挑选的,肯定得尝尝,飞廉不识趣,咋们不搭理他。您总得赏脸吧,我剥这大半天也不容易。”
“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左右开弓,同时剥两个来着,这会儿吃撑了,才想起主子和兄弟。”杜衡未给蓝实留丁点面子,他的这两个手下,一个马屁精,一个闷葫芦,不是安静沉默致死便是叽叽歪歪被吵死。
“这……清溪镇风景真是名不虚传,我见你们瞧得出神,便没有打搅嘛。”蓝实笑的有些讪讪然,忙岔开话题道:“二爷你到底看什么呀?咋们已经坐这儿一上午,屁股都坐麻了,什么时候能走?”
杜衡眸中仿佛拢了一层寒意,酒楼鱼龙混杂,坐了这么老半天竟无一人提起老杨头的名号,是压根不晓得这号人,还是隐藏的过深,他没有发觉呢。
瞧着日渐西沉的太阳,杜衡心烦气躁,恼怒抓起一把石榴籽塞进嘴巴,嚼得嘎子嘎子作响。蓝实本应欢喜,拿眼瞧见主子黑着一张脸,识趣的闭了嘴。
杜衡站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楼下先前买石榴的摊子上,适时止住的双腿。
飞廉和蓝实已经迈出几步,回头见主子没有动,便折了回去。
江蓠挑挑拣拣共要了五斤石榴,用麻布细细包好,足足有两小袋。
“老头我今日算是撞上大运了,小公子是今日买我石榴第二多之人。”老伯捻一般山羊胡,乐呵呵道。
江蓠闻言一顿,“那我可还算得上荣幸,不晓得这第一人是谁呢?”
“跟你一样,也是为英俊的公子,瞧着都不像本地人。”
“我乃慕名而来,清溪镇石榴果厚憨甜,值得一尝。”江蓠扬了扬手中的两袋石榴,沉甸甸的,足斤足两。
江蓠转身的刹那,杜衡飞快离开桌子,只听到踏踏下楼梯的脚步声响起。杜衡前脚刚走,飞廉后脚便跟上,目光未曾远离杜衡半寸。
待蓝实反应过来的时候,楼上只剩下他一人,红脸白唇骂了一句,也跟着下楼。
夕阳将落未落之时,酷暑之意渐消,街上仍旧很多人。江蓠提着两大袋石榴,挤出人群,朝大师兄方向走去。
忽而一道影子挡在她前面,江蓠眼帘轻轻颤了颤,鸦色的眉睫跟着晃动,神色戒备。
杜衡盯着眼前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的小公子,心中万千情绪过,面上片刻不留痕。若说那日水与雾挡住了双眼,那今日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又是谁?世间竟然有长得如此相似的眼睛。
江蓠没想到会在清溪镇再度碰上杜衡,一时有些惊慌,思忖片刻,才道:“这位公子有事?”
杜衡目光如火炬,灼得江蓠浑身不自在,这泼皮每次见她都这幅急切又深情的目光,到底意为何?江蓠一度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招惹到杜衡,仔细想了好长时间,可以肯定并没有。
以这厮没心没肺,胡搅蛮缠的性子,发癫无疑。
杜衡以礼相待,并不曾失了风度,一稽首后才道:“小公子与在下的一位故人很是相象,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江蓠眉眼冷凝,心中腹诽,感情这厮故人这么多,事事讲究个推陈出新,他回回都是这样的理由,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我家就在几十里外的杭州府,人有相似之处不见怪,况且杭州府人杰地灵,来来往往人流量众多。公子若是思念故人,大可直接前去探望。”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思念旧人便去看望,又何须在街上拉着陌生人探寻故人下落,既不诚心亦无实意。
“在下与故人失散多年,已经不晓得她在何处。公子眉眼与我的朋友十分相似,唐突询问,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说完又是一稽首,江蓠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都说九二爷杜衡配不上灵均二字,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能让这泼皮守礼节,知廉耻呢?
“你没有冒犯到我,只是我并非你的故人,公子还是到别处寻去吧。”江蓠说完扭头便走。
杜衡哪敢轻易放弃,这趟的杭州之行算是来对了,将将几日功夫便见到与她眉眼相似的两人,想必她就置身在杭州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