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喜目前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江蓠和师傅不便打扰,说上几句话便离开了。杨大娘端着一大锅香喷喷的鸡汤出来,两人已经走远了。
江蓠与师傅同坐一辆马车,她骑过来的骏马稍后大师兄会派人送到先前的酒楼。马车很是简陋,车轱辘沾上好些未干透的泥巴,车内一股子药香味,江蓠判断师傅经常乘此车出诊,出诊之地雨水众多,道路并不好走。
“师傅这车好浓的一股药香……”
师傅笑着掀开身后的挡板,示意江蓠低头瞧瞧,马车后面满满的两大箱子药草。
“你猜上一猜,我这马车都有哪些草药,我考考你的鼻子。”师傅说着重新将挡板盖上,笑的意味深长。
“麻黄、桂枝、川乌、茯苓、羌活……”江蓠连续说出好几种重要的名字,每说上一种秀眉便蹙紧一分。
“师傅马车上怎么尽是些疏散风邪,除湿蠲痹之物?”
江南素来雨水众多,风湿寒凉等并发症比黔州和西北至少多上一倍,每家每户多半会背上一些去风湿的药材,病情轻微者内服外泡,严重者需行针疏通脉络。
江蓠忽然想起庄子里裁中的几种药草,均是去风湿所用,不觉低头思量,何人需要使用这么多药量的祛风剂?
“庄子周围住着的人家并非清溪镇人,他们都是从十几公里外的杨家村搬迁过来的。搬过来的只是少数人家,剩下的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师傅面上虽然沉静如旧,语气却多了几分感叹之意。
江蓠乌黑的眼睫颤抖着,紧跟着声音也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可是四年前的那场洪水?”
师傅看了她一眼,转头瞧向窗外,目光深远,“四年前天降大灾,一场洪水猛兽般袭来,村民始料未及,活生生被淹死。”
“师傅可是亲眼所见?”
“虽非亲眼所见却能感同身受,天灾向来无情,不是人为所能阻挡的。庄子上住着的那些村民便是当年受灾的百姓,虽然搬离了杨家村,但是当年受灾犯下的后遗症却是不可避免和逆转的。杨家村现在还住着许多因洪水死了父母、丈夫、儿子,孤苦无依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马车后面的草药是师傅特意为这些可怜之人准备的吗?”
“没错,当年的那场大雨险些让他们丧了性命,侥幸活了下来,但因为当年身体长期浸泡在水中,每到雨季总是疼痛的厉害。师傅不才,风湿属顽疾,已深入骨髓,根本不可能根治,只能缓解。”
“庄子上院里的草药是师傅教他们种植的吧?受灾的村民大多腿脚不便,重力活根本做不了,江南素来以药材闻名东渝,既对他们身子有利也是经济来源之一。”
“师傅为他们想的深远,徒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往后师傅到杨家村替村民诊治的时候请把我带上,徒儿虽然还未全面的学习医术,但能给师傅打下手也是极好的。”江蓠心中有愧,四年前的洪水虽说是曹玉擅自开的闸,泄的洪,不过多半与前世的自己脱不了干系。
“你愿意这样做,为师很是欣慰。十日后,我会去一趟杨家村,到时你便与我一同前往。”
江蓠忙应下,师徒两人断断续续说上好一会儿话,进城门前江蓠将人皮往脸上一戴,栩栩如生的俊朗小伙子出现在师傅面前。
师傅乐开了花,佩服道:“想不到我的好徒儿易容的技巧这般纯熟,师傅眼睛不中用,往后你若是换一张面容走在路上,为师怕是认不出咯。”
杨先生脸上洋溢着笑容,心中却越发的怀疑。
江蓠浅笑轻声道:“我是女儿家,外出多有不便,往后到宝丰堂跟师傅学医,徒儿也是打算每日换一张面容。不过师傅不用担心认不出徒儿,徒儿的面皮都是照着书上的人物葫芦画瓢,一天一个,不偏不倚。”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古书,皆是精致青年男女的画像,“上面的每一副画像都是独一无二的,听闻是民家艺术家丰子义的作品,不过此人早已亡故。这本画像可以说是遗作,机缘巧合落到了徒儿手上。”
师傅伸手接过江蓠手中的书籍,胡乱翻上几页,果然都是面容精致的人物画像。中间插页上瑰丽令姿,旷世秀群的男子正是江蓠今日的易容对象。
这本书,如果老杨头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属于那丫头的,怎么会落到眼前这小徒弟手中。
“你这小丫头,扮过不少人嘛。”江蓠的面皮,若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会使用第二次,当然更深层次的理由便是掩人耳目。
江蓠前世用过不少面皮,为了避免重复使用,便细心的在用过的画像上做符号,师傅指腹捏着的那页正好占书籍三分之二。她有些恍惚,竟在不觉间扮演了那么多不同的人。
师傅见她不言语,没有为难。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了宝丰堂前面,师徒二人下马车,有微胖的掌柜等在外头。
江蓠一眼认出正是雨夜卖给她蛇斑子的掌柜,掌柜对师傅毕恭毕敬的模样,显然师傅才是宝丰堂真正的主人。
平日里执掌宝丰堂各项事务的还是面前微胖的掌柜,师傅却很少露面,潜心替人看病,管账的活计儿完全交由掌柜,掌柜可以说是宝丰堂的门面。
两个小药童将师傅的药箱搬进宝丰堂,江蓠跟随师父的步伐来到看诊的次间。次间往内有专供休息的里间,病人可暂时在里间休息。
已经有好些病人等在外间,井然有序的排队,见到师傅总要恭敬的弯腰。江蓠未感意外,师傅悬壶济世,医德甚高,理所当然得到病人崇敬。
“尽快将这几本书背熟,每晚卯时到宝丰堂来。”师傅挑了几本上好的医书交给江蓠,均是基础性医书,书上有详细备注和解说。
江蓠点头应下,从次间出来的时候发现阿勇早已经等在了门口朝里张望。师傅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依次有病人进入房中看病,江蓠隐约能瞧见师傅忙碌的身影。
待江蓠走近,在小姐的示意下,阿勇才认出眼前翩翩公子哥是小姐。忙抢过小姐手上的医书,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