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丰堂门外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掌柜的觉得不能坐视不理,便将此事告知正在看诊的杨先生。
杨先生听说是自家小徒弟在门口被人围观,眉头紧皱,与掌柜耳语几句,含着歉意起身,留下掌柜安抚正在排队的病人。
江蓠因为杜衡三番五次,不分青红皂白的闹腾,已经被气红了脸。杜衡瞧着江蓠红扑扑的脸蛋,竟然想上去捏上一捏,飞廉看穿自家主子不安分的双手,白眼红脸闪到一边去。
杜衡心中咯噔一下,竟也被自己龌龊的心思吓了一跳,腹诽道:龙阳癖不是病,一犯起来要人命。
“下人不懂事,小哥哥莫要生气,大不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杭州府最大的天香楼,你随便吃都无所谓,只是这医书还需同我探讨。”杜衡的语气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这泼皮,强取豪夺不说还喜欢强人所难,真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副好容颜。江蓠低头思忖半晌,瞥见飞廉远离杜衡,心上一计,抬眸的瞬间面色也带上了笑意。
杜衡见江蓠笑,心坎软了一半,当下移不开双睛。
“公子,咱们两人吃饭当属私密事,天香楼菜佳色好,奈何人来人往始终不是清净之地。我有一处建议,不知公子觉得如何?”江蓠放低姿态,粉嫩小嘴一张一合,配上干净无暇的双眸,活脱脱小鹿般天真无邪。
“小哥哥有什么好地方建议,告诉爷?”杜衡已经心花怒放,这回一定要彻底套出这双眼睛的秘密。
江蓠见他上当,招了招手示意杜衡走近一些。
杜衡不疑有他,身子凑了过去,右手成弯月状放在耳朵上,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势。
江蓠出手极快,就在杜衡弯腰的档口,突然击中杜衡笑穴。随后靠近耳朵边上,低沉冷言道:“吃你个大猪蹄子。”
江蓠离去之时鸦黑秀发划过杜衡鼻尖,杜衡只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石榴香,便捂着肚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杨先生拨开人群便瞧见杜衡倒在地上笑的天花乱坠,自家小徒弟一手抱书,一手扶着阿勇,以迅雷之姿逃离,只留下一道急切的背影。
杨先生望着江蓠离去的背影,脸上笑意越发深沉,是她的作风,没错了……
飞廉要顾着自家主子,没有追赶江蓠主仆,杜衡此刻在飞廉心中就是一副傻子模样,一点主子的威严都没有。
“飞廉你看什么,快些给爷解开……哈哈哈哈。”杜衡边笑便怒叫飞廉,可惜他脸上的愤怒全被笑声掩盖,异常怪异。
飞廉双指合一,往自己腹部点了一下,杜衡立马制住了笑声,脸色极臭,道:“快追上两人,将爷的医书讨回来。”
医书什么时候成了他的,飞廉无语,主子平日里就蛮不讲理,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也不收敛一下。
杜衡刚想从地上爬起,发现右脚竟然麻了,剑眉倏然拧成麻花状,墨染般的黑瞳直直望向江蓠离开的方向,感觉心脏似乎被泡在熔热的血液里,异常灼热,几乎就要跳出来。
杨先生将杜衡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上前开口道:“这位公子是不是腿脚不便,若是不嫌弃可到宝丰堂里间休息。”
杜衡抬头看了他一眼,试图动一下右脚,还是僵硬到不能动,点头同意。
飞廉背着主子走进宝丰堂里间,围观的百姓见好戏看尽,做鸟兽状散开,街尾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江蓠躲在房子后面,看到师父领着杜衡进了宝丰堂,松口气,拐进了附近的小巷子。
杜衡在宝丰堂里间傻待了半柱香的功夫,麻药刚过,对杨先生到过谢意后急匆匆离开。杨先生目睹两人离去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
江蓠从北苑的偏门进入溪堂院,海月守着正门,明珠守着偏门,瞧见小姐回来,忙迎接上去。
关切问道:“小姐怎么浑身湿透了,快些进去洗个热水澡,着凉可就不好了。”
夏日午时,天气炎热,方才又在街上跟泼皮一番闹腾,江蓠才意识到后背已湿了一大片,粘糊糊的贴在身上,不舒爽。
既然小姐回来,海月也没有必要死守着前院,此刻正忙前忙后准备热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准备妥当。
因想着杜衡的事,江蓠仅随意清洗一番便叫人喊来了阿勇,海月和明珠关上房门,一个守在外面,一个候在小姐身边。
“你可知方才街上的是何人?”江蓠半口温茶下肚。
阿勇一愣,摇摇头,“此人很是无赖,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夺小姐的医书,小姐可是识得他?”
“他便是九二爷杜衡,祈王爷的小儿子,宓太妃最宠爱的晚辈。”江蓠目光酽酽,沉吟说道。
宓太妃膝下无子,却是先皇倚重之人,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宓太妃母家乃三朝宰相,地位极高的李家。祈王爷是先帝同胞弟弟,备受先帝信任。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对宰相和祈王爷敬重有加。摄政王野心再大,手段再毒,在两家面前也不敢轻易动弹。
“九二爷到底因何事到杭州,你可有查清楚?”
“九二爷当初是冒着大雨连夜赶到杭州府的,除了两个贴身的随从,没有带任何人。对外说辞是生了怪病,来江南寻医。”
江蓠缄默半晌,目光深邃,怪病是假,寻欢作乐,到处找茬才是真吧。
杜衡一路沉默回到府上,周围空气冷了几度,气压越来越低。飞廉目不转睛盯着主子没有任何颜色的脸,喉结微动道:“医书本就是那公子之物,爷这样做有些夺人所爱。再说平日里也没见您读医术,若真想要,回头让蓝实寻上几本也不是不可以。”
“飞廉啊,飞廉,爷的心思你怎么就不懂呢?我拿她的医书只是个幌子,幌子而已……爷要借医书拖住他人懂不懂,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杜衡愤愤道。
“不觉得。”飞廉言简意赅,实话实说。
“你……真是要被你气死。那双眼睛我们一共见过三回,初到杭州府那个晚上雨夜遇上的姑娘以及清溪镇买石榴的小公子,还有今日同我抢医书的小哥哥。三个人的眉眼是一模一样的,绝不可能是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