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了条腿的桌子轰然倒塌，案上破烂的杯碟碗筷哐啷啷掉在地上，一下子打破沉闷的房间。

    莫离回头，脸色一变，扔掉手中的棍子朝声音的方向跑去。江蓠抬眸瞧见一袭白衣的夫人匍匐在地，面色和手脚均十分苍白，好似地狱归来的灵魂，毫无声色的眼眸呆愣，毫无聚焦，嘴角黑乎乎的污垢流出来，苍白消瘦的脸上尤见年轻时候的风韵，只是神容枯竭，毫无生气。

    尽管年代久远，女人神容巨变，江蓠还是一眼便认出来是莫忆如。

    神志不清，痴傻，生下江蓠后便疯了的莫忆如……

    莫离担忧的搀扶地上的夫人，莫忆如傻傻的流口水，心智远比不上眼前的莫离，瘦弱的肩膀如何能够承受成年人。

    “母亲，快些起来……”莫离急的哭出声音，与小孩子呜呜的哭泣声不同，莫离哭泣的声音是强忍着的，干哑，竭力不出声，却还是因为害怕哭出了声音。

    江蓠站起来，快步走到两人身边，伸手将莫忆如搀扶起来，莫忆如挣扎着推开江蓠的手，目光躲闪，抗拒和恐慌。

    江蓠拽住莫忆如的手时才发现，她的四根手指满是污垢，指甲全部没有了，暗红和鲜红的血迹黏在伤痕累累的手指上，惨不忍睹。

    莫忆如奋力挣脱江蓠束缚，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胡了满脸，倒在地上呜呜哭泣，与莫离一样强忍着的声音。

    莫离不停在莫忆如边上绕着圈打转，三番四次想伸手拉扯，还未靠近便被莫忆如摔滚的手脚打的老远。

    “母亲，别怕，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莫离高声叫喊着。

    江蓠楞了一下，低头看见莫忆如微微胀起的肚子以及藏满泥垢的手指，目光落到墙角被刨开的大洞，她甚至能闻到泥土的腥味，心下了然。

    莫忆如有吃土的毛病，土吃进去不消化，胀气导致腹痛难忍，只能在地上打滚试图消除疼痛感。

    江蓠脸上蒙上一层霜色，以极快的速度闪到莫忆如面前，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手指寒光微闪，银针落在了莫忆如脖间。

    莫忆如刹时镇静下来，直挺挺的躺了下去，双目紧闭，莫离扑过来不断摇晃莫忆如手臂，瞧见母亲毫无动静，强忍着的眼泪巴拉巴拉一直往下掉，小脸因为哭泣得太过用力，煞青煞青的。

    孩童般的伤心唯有大哭，“你还我母亲，杀人凶手！”

    莫离边哭边捶打江蓠，小小的拳头落在江蓠身上，不痛不痒。

    “莫慌，你母亲没有死，也不会死。”江蓠拦过孩子瘦弱的肩膀，柔声道，“我这是在救她，她只是睡着了。”

    “骗人，骗人。母亲说过人一旦死了，别人就会骗他那人睡着了。”莫离不依不挠哭泣着。

    江蓠蹲下身子望着他，“姐姐不会骗你的，她是你的母亲同样也是姐姐的母亲。”

    她眼中藏着笑意，柔和温暖，一如春丽明媚之时院子里盛开的木棉花，不过分红的颜色，不掺杂一丝炙热，唯有温暖，让人心安。

    莫离盯着她的眼眸，情绪渐渐安定下来，然后挣开她的怀抱，跪在母亲身边，伸手探探母亲的额头，尚有温度，学着大人的模样试探母亲鼻息，呼吸微弱，但均匀，小脸瞬间破涕为笑。

    江蓠觉得好笑，问道，“这也是母亲教你的吗？”

    莫离转头看她，重重点了点头，“母亲交我的东西可多了呢！”

    痴傻的疯子能教他什么……

    “姐姐，请你救救母亲，母亲腹痛已有好些日子了。”莫离跪在她面前，哀求道。

    “慕白哥哥没来看望母亲吗？”江蓠问道。

    “您认识慕白哥哥？这么说你真的是我姐姐咯？”小孩子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一把保住江蓠的胳膊，眼眸格外明亮，江蓠能在莫离的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当然，姐姐从不骗人。”

    江蓠这话说的坚决，小孩子纯善，小小的手指勾住江蓠的手，拉着她道，“那快些给母亲治病吧，母亲一直躺下去会受凉的。”

    唯有善良的孩子，才能毫不顾忌的相信他人，他的善良没有染上尘世间的污尘，定然有人替他遮了，挡了。

    江蓠环顾了家徒四壁的房间，除了碎掉的茶杯溢出来的清水外，看不出任何一点生活的痕迹，忍不住道，“你们就住这里？”

    莫离摇摇头，亮晶晶的眼中有贼兮兮的笑意，仿佛成功瞒着母亲偷拿了糖果后得意的样子，“我们住在那边。”

    江蓠顺着莫离手指的方向，发现垂花门的另一侧的确还有好几间房子，看外观尚且算干净。于是便唤来海月和明珠，将莫忆如搀扶着回到了对面的房子。

    “这些都是慕白哥哥准备的，慕白哥哥每月十五沐休的时候都会回来看我们，带好多吃的，好玩的东西。”莫离说起江慕白，先是欢喜后小脸又暗下来，掰着手指头算着，“不过，今日已是十五，为何慕白哥哥没有来呢？”

    “慕白哥哥没来，阿蓠姐姐来了呀。”江蓠温和的笑着，“你慕白哥哥今日忙，抽不出时间，姐姐便过来看你了。”

    “姐姐也唤阿蓠吗？”莫离又是一喜。

    “嗯，也唤阿蓠。”江蓠道。

    “与阿离的离是同一个离吗？”莫离不解问道。

    江蓠笑着摇了摇头，莫离有一瞬间的失望。

    “没关系，反正读音都一样。不过以后母亲唤阿蓠，是叫姐姐呢还是叫我呢？”小孩子满脸担忧，陷入纠结当中。

    江蓠掏出随身携带着的银针，躺平莫忆如的身体，扎入几个关键性的穴位，又掏出先前杜衡给的止血药粉，将莫忆如双手清洗干净，撒上药粉包扎好。

    “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吃土的？”江蓠问道。

    “半月有余，我拦不住她。”莫离有些无奈道，“若是我力气再大点就好了。”

    半月有余？十五日来一趟的江慕白不知晓莫忆如吃土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由此看出江家从未派人过来看过她们的死活。

    江蓠又看了一眼蹲在床前服侍的莫离，莫忆如到底什么时候生了第三个孩子，孩子是丹凤眼，与江蓠和江慕白的圆眼却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