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深幽的冬夜,黑暗无边无际地延伸。
堂前的红莲灯在微风中飘动,仿佛点缀在美人浓黑长发间妖异的簪花。腊月祭灶,灶君早已饱醉回到天庭,空气中还留连着丝丝缕缕糖粉饵的甜味,人们在这甜蜜的香气中沉睡在温暖的梦里,而我独自跪在厅堂间的百花环中央祷告,希冀能召唤出可通鬼神的异界医师来救治爹爹的性命,除了偶尔几声不畏寒的夜虫和着微风的低语,四周是一片冰冷幽暗的寂静。
只要奉上一缕精魂为医金,异界的医师便可使人起死回生――当初听起来以为只是个遥远而不实的传说,如今却成为我渴望紧紧抓住的最后一线希望。我匍匐着,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上,用最坚决而无助的声音在心中呐喊:求求你,救救他,快显灵啊,救救他。
那个喜欢把小时候的自己扛在肩头赴庙会看杂耍的男人,那个一动他的宝贝古董就会色厉内荏大声喝斥的男人,那个面对邻居的投诉总会一脸严肃理直气壮地回敬:“我的女儿是个淘气的姑娘,但她心地很善良。肯定是贵府小鬼头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她……打不过一个女孩儿家还要流眼泪,长大后如何成得了真正的男子汉?”的男人……不能死,一定不能!不允许!!恐惧和绝望交织着黑暗让我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与心念变得如同最细软的绒毛时,四周突然像被扣在一个纯净透亮的水晶匣子中,一股奇异的气息细微而又巨大地至身后袭卷而来。我下意识回头,被那魔幻的景象震惊得忘记恐惧。
一轮金色的满月挂在浩瀚苍穹下,巨大、安静得几乎荒谬,光与烈风飞速交错的声音迎面袭来,一个白色身影从月心翩然降临,银白色面具遮住一半冰雕玉琢的面容,面具下的双瞳冷寂幽深,光芒中英俊得令人窒息。
我睁着眼睛,完全被眼前的神迹惊呆,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那样凝重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微微偏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伸出异常完美的手,动作无比优雅,我除了木然地将手奉上,已几乎失去所有的清醒的意识。一息微凉随着肌肤的接触传递过来,倾刻间传遍全身,经脉开始越来越紧密地微微颤动,这种感觉太难受,我不得不闭上眼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翻动一样,将所有的方向感全部打乱,仿佛陷入急剧转动的漩涡,强大的吸力在不断将意识拉扯,就在灵魂即将脱窍而出时,这种奇怪的感觉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长久地呵出一口气,急促地呼吸着,冬夜冰冷的空气逐渐消退他的出现所带来的震惊,灵台渐渐找回清明。
没想到这个传说是真的,更没想到异界的医师竟然不是一付妖魔鬼怪的样子。
回过神后,连忙匍匐在他脚边,真切恳求道:“我愿意奉上一缕精魂,只求尊上救我爹爹一命。”
他没有立刻回答。
我低着头却能明显地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在打量着自己,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而且令人不安。
“你的名字?”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清冷,像是深潭中的水。
“我叫喜爱……”脱口而出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很震惊,急忙要修正过来,转念又想,让一个不清楚是鬼是神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据说会被摄去魂魄……横竖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名叫秦瑟瑟,就当喜爱是我的小名吧。
他再一次陷入沉默,让我十分心惊胆颤,以为谎言被看穿,努力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准备解释自己方才的说谎纯粹是无心之失,便看到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完美的嘴唇上掠过一丝微微的笑意,并没有怒意。
“走吧。”他说。
“啊?去哪?”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离开这里。”
“……什什么,离开?传说中不是说,只要以一缕魂魄做医金,你就会帮人起死回生……怎么变成……”
“哦,是这样传说的?”他表示出怀疑的语气,好像他知道的跟我相差很多。
我用力地点点头,“不信明日我们可以随便找人问问,西凉镇的人都知道,我绝对不会记错……”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反应显得过于轻率,生怕他一生气会拒绝,心都跳到嗓子眼,急忙补充道:“一缕不够的话……两缕、三缕都可以,只要您能救我爹爹。”
他又一次没有说话,好像不满意我的提议。
我一急,扯高了声音颤危危道:“你,你,就算你医术再高,不能这样坐地起价啊!”
他弯下身来,看着我,清澈的眼眸在光线中像片无边辽阔的星空,甚至不是在询问,他的眼神沉静得足够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指令。
“走……或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