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突然笑了，盈盈的笑声，带着甘泉般的清甜。

    啊！原来这个笑声是它的，我一直以为是乌姬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陪我聊聊天啊，这里黑漆漆的，只有我们俩。”

    它又笑。

    “傻笑什么啊？你在这里呆太久呆傻了吧！……你是谁？妖？魔？鬼？怪？……喂……说话……”

    “漏了个选项。”它终于开口了，声音跟笑声一样好听， “如果我是神呢……”

    神！！……神经吧，我腹诽道，神怎么会在黑漆漆的地方，鬼才信。

    “神怎么会在乌姬子的梦境里？”

    “梦境？这里可不是梦。”

    “她说她的灵魂里封印着一个梦境，因为这个梦境让她与心爱的人五生五世都没办法在一起。我们进来后才发现，原来是她给自己的爱情下的诅咒，她要报复以前不爱她的那个书生,要他尝尝被抛弃的滋味，经过五次轮回，那书生终于爱上她，但她却死了，连胎都不能投，书生还为了不喝孟婆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这也算是报复成功了。”

    “哦，听起来真是个伤心的故事。”

    “……可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没有为她伤心。”

    她笑，“你伤心吗？”

    “……可能我小时候看了太多的小册子，上面写的故事比他们的更悲惨，从小练就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天上养了一帮子神仙司写命格，我认识的一位专司人间惨剧，他胡七八糟写的命格薄我大都看过，说起来我的心比你还冷酷无情……”

    “你认识天上的神仙？你真是神仙么？真的假的？”

    “假的。”她开心地笑。

    好吧，就当你是了，神总比妖魔鬼怪安全点。

    “听声音，我猜你应该是个很漂亮的神。”

    她笑，“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还真不客气。不过……我觉得好像认识你。”

    “也许认识呢。”

    “真的？”

    “假的。”

    “呃，神仙小姐，这种桥段用两次就变俗烂了好吧……你为什么会呆在这里，是被困住了吗？”

    “我被琴灵捡到的一块灵力碎片，她本想把我净化了，再把灵力变成她自己的，可是失败几次后干脆就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

    “那你，跟乌姬子的事情有关系？我是说，一个凡人应该没有办法影响命格。”

    “她以我为筹码，跟食魂族做了个交易。把她跟医师的记忆封印在一个梦境里，等她的诅咒实现了，再把梦境的内容告知医师转世的人。”

    “这就是她所谓的复仇？”

    “是。”

    “坠入爱河的女人真是疯狂……她醒来后知道原来是自己给自己下的诅咒，肯定也不会开心的。”

    “或许会呢？如果她知道得更多一点的话。”

    “什么意思？”

    “过去的事，说出来应该算不算泄露天机？”

    “不算不算，快说来听听……”人类对另有隐情的事件总是抱着比事件本身更强烈的兴趣，我顿时有点抑制不住心头的小兴奋。

    “乌姬子告诉你们的那些只是她自己感受到和看到的，但有事情往往不像亲眼所见那样。比如，她的第一世，其实那个诗人最后是爱上她的，只是介于世俗的压力，怕别人发现自己有断袖之癖，毁了声誉，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最后受不了自杀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你那位写惨剧的朋友告诉你的？”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呃……不想说就不想说，扯上天机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乌姬子？”

    “她把我关在黑漆漆的地方，我干吗要告诉她。”

    “神仙小姐，你真的很小气……好吧，那接下来第二世呢？”

    “……对了，你记得孟婆汤是用来封印记忆用的吧。”

    “什么！！”不是把记忆洗掉的吗？

    “看来……”

    “如果记忆被封印起来了，为什么只有乌姬子他们解开了？”

    “有锁就有钥匙，所有的封印都是有办法解开的，具体解封过程各不相同。解开孟婆汤的封印其实非常简单……要不要听？先说明哦，如果被满脸都是头发的阎王发现你知道孟婆汤的秘密，可是要下油锅炸的。”

    “你，你恐吓我。”

    “这是善意的提醒……”

    呃……

    “好吧，那就不说了，你只要知道，乌姬子与诗人见面就能找回之前的记忆，而诗人找回记忆的条件是－－听到乌姬子弹奏的高山流水。第二世里，那位公主在火场里弹奏的最后一曲正是高山流水。”

    “所以高僧想起前世的记忆喽……那他为什么还要走？”

    “一个是被奉为半佛的和尚，一个是高贵的公主……”

    “又是世俗的压力？”我不屑道，“不过后来那个皇帝不是同意招他为驸马了吗？”

    “那时和尚随着商船在海上岛国间飘荡，等到岸已是两个月后，听到消息时，公主已经病死了。”

    “……那第三世乌姬子是他的琴师，他一定也找回了记忆，为何还会喜欢上别人？”

    “乌姬子在第二世死前曾发誓再也不弹奏高山流水，所以之后三世，诗人并没有找回前世的记忆。不过，他还是喜欢上那个年老的乌姬子，只是由于……”

    “世－俗－的－压－力……是吧！这东西还真的是让人恶心。”

    身旁响起她好听的笑声，“有些东西丑恶、渺小、一文不值，但往往破坏力巨大……料想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对一个年长三十岁的女人会产生爱情，错以为只是习惯了琴师的陪伴才会变得依赖。所以在得知她投江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心也随着她沉入江底，不久也郁郁而终了。”

    “那接下来……飞鸟与鱼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了，乌姬子的诅咒还真的是够狠毒，把自己害成这样。”

    “每个诅咒都是七伤拳，伤人先伤己。不过，那一世的诗人会变成飞鸟倒不是因为乌姬子的诅咒，而是因为第三世的乌姬子说过：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可是，最后她抱着琴沉入了江底，她忘了自己体内的琴灵血脉，琴在哪里，琴灵就会在哪里，所以那一世，她被束缚在水中。”

    “原来如此，真可惜，他们就这样一直错过……现在都不知道该为乌姬子感到高兴还是难过了。我很想知道，乌姬子与医师之间是不是也另有隐情。或许医师也早就被乌姬子打动了，又是因为世俗的压力，觉得自己一个小医师配不上千金大小姐，又或者是他被黑势力威胁，不得不隐瞒自己的感情，而与别人结婚只是为了断绝乌姬子的念头，希望她忘却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是不是？”

    她在黑暗中说：“不是。医师不喜欢乌姬子。有时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这一世不喜欢的人，却在接下来五世变成爱而不得……这算不算人间惨剧，不会正好是你朋友写的吧？连这么狗血的情节都写得出来！”

    “是啊……简直是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