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云河集的店铺巷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前停下来。

    “你忍着点。”师父说罢，推门就进去了。

    忍着点什么？我不明所以跟在后面一进门，便被那扑面而来的馥郁沉冗的香气就勾出好大一个喷嚏，打得手指尖都在发颤，把倒在一把破摇椅上睡觉的店主给惊醒了。

    “谁这么冒冒失失的，眼瞎了没见着店外挂着今日本店休业吗？”店主是个瘦削的糟老头，有着与身形非常不符的大鼻子，他伸了个懒腰，起床气十足地咒骂了一句。

    简直胡说八道，那扇破门上根本什么都没有！一间破屋子薰得跟舞娘的香闺似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糟老头子？我本想回顶一句，突然明白师父进门前的交待应当指的是脾气上要忍着点，又把话给吞下去。

    “咚”一颗小小的珠坠子被丢在堆满乱七八糟物品的桌子上，珠子圆润剔透，表面有淡淡的光芒浮动。

    老头眼珠动了一下，继续伸着长长的懒腰，“蕴灵珠好是好，就是太小了，不值什么钱。”

    “咚”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被丢出来，瞬时破败杂乱的小屋里光彩四溢。

    老头伸完懒腰，正给自己松松筋骨，懒懒开口道：“这珠子嘛成色还可以，不过还不足以换这店里任何一件宝贝……”

    实在看不惯那奸商惺惺作态的嘴脸，正欲说几句话灭灭他威风，想想又把性子按下去。好吧，我忍！

    “咚”一颗鸽子蛋一般的碧蓝珠子被丢出来。它散发出柔和的蓝光，竟将另外那颗夜明珠耀眼的光芒掩盖下去，屋子倾刻犹如置于深海之中，银色的鱼群在眼前游弋，五彩的珊瑚在脚边伸展着柔软的触角，一只人鱼在不远处缓缓游来，好像看到我们受到惊吓似的，她在水中轻巧地转个身，又往深幽的地方隐去，只留下一个曼妙的剪影。

    老头看呆了，神情中不自禁露出孩童般的惊喜，竟向人鱼离去的方向欺身过去。

    我亦得看得讶然之际，听到师父肃然道：“喜爱，把珠子都收起来。”

    依言把蕴灵珠挂回脖子上，另外两颗珠子都塞进袍兜，幻像立刻消失。

    老头从幻境回过神来，十分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我收珠子的地方，很快换上殷勤的笑容，搓着手凑近问：“公子想换何宝物？喜欢什么，老朽都可以拿下来让您仔细瞧瞧。”

    “烟罗衫。”

    “有有，”老头连声应到，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大鼻子极快地闻嗅几下，便乐颠颠取下一件白绸子衣服，上面绘有青山碧水图纹，山间几缕袅袅青烟似乎隐隐在漂荡，“公子好眼力，衫子在这挂在这多年，无一人知晓它的妙处，此衫因附有山神纯灵之气，图纹山水之间的云雾似真似幻缥缈而得名，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掩盖灵力的气息，世上仅此一件呢，也算是与公子有缘。”

    “老先生看这衫子可值一颗幻灵珠？”

    老头讪笑着搓了搓脸颊，“老巧是诚信生意人，自然不会诓公子，这烟罗衫确实不值一颗幻灵珠， 不过您可以多看几件，这边还有许多宝物，公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入眼？”

    “一颗蕴灵珠加一颗夜明珠换这件衫子却觉得有些贵。”

    “若公子诚心要，老朽可给公子打个折扣，一颗夜明珠即可，就当是讨个开门红。”

    师父示意我将衫子收起来，“把那珠子给老先生。”

    老头把夜明珠揣进怀中，笑盈盈地捧出一张存在冰盒中的人皮面具：“瞧瞧这张啸春虫做的面皮，可不是一般人皮面具可比，带上去不但清芳温莹，还可面随心变，喜恶之情甚至红晕与细汗皆可上相，最重要的是，幻术可被看透，而它却像会真容一样长在脸上，凭谁都无法分辨……如何，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师父两个手指捏住那虫皮面具看了看，并不言语。

    老头何等精明的商人，见风使舵连忙热情地做其它引荐：“来来，这边还有许多珍宝，公子看看，哪样是钟意的？”

    师父轻轻摩挲着薄凉的皮面，缓缓说道：“老先生的香料中，那味花易冷我很喜欢……”

    老头一听，立刻夸赞道：“公子果然高人！这层层叠叠的香气，换作别人，早已是神思恍惚，哪里还分得出其中各味……不过，这香可是镇店之宝……也罢，今日遇到公子慧眼识货，老朽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买一送一，公子就用幻灵珠换花易冷，这块啸春虫皮就送给公子当见面礼，如何？”

    “那是再好不过。”师父微微笑着，示意我把那块虫皮面具收起来，“收了老先生的见面礼，这幻灵珠便算是老先生订下来的，花易冷也算是我订下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头一边点头应着，一边盯着师父浅笑的脸看了一阵，目光竟有些迷离起来。

    我心中一丝不快：师父今日是怎么了？一会功夫就轻易笑了好几下！这年头防女人防男子，如今连老头也要防吗？

    听到我大声清嗓，老头自觉有些失态，连忙收回目光，讪讪殷勤道：“那……我去把香包起来。”

    “不急，香先寄存在店里，日后定会拿老先生的珠子来换。”师父欠欠身，“先告辞。”

    老头子被绕得颇有些莫明其妙，却又一时不得要解，竟在后面应着：“好好，走好，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