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一路疾走,走到东屋门口,“呸”一声吐了口唾沫,叉腰骂了起来:“姓周的贱蹄子滚出来……你他妈是什么货色谁不知道啊,死人睡过的也不嫌晦气,不知羞耻地到处丢人现眼,你以为谁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
“臭不要脸的骚货,污了身子的贱东西,也不知用什么下作的法子迷了爷,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们圣母般的奶奶平起平坐,你这杀千刀的丧门星……”
杏花枣花两个丫头本在园子里踢毽子,听到这些话,吓得慌张跑回屋里。
在里间打扫的柳妈拽着块抹布就要往外冲,却想着,这小婉好歹是峙逸的房里人,她也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一时间很是尴尬,一边关门窗,一边一双眼只是往云凤脸上瞟。
云凤呆呆的,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枣花怯怯地道:“奶奶,您怎么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云凤苦笑,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原是同我不相干……”心里却更清醒了几分:艾府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她教训还没受够吗?她是这般招人恨,是她贱,要和艾峙逸纠缠,活该让人骂。
想着想着,泪就下来了。
“……你逼死阮家一门几十口,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京城里谁人不知啊?不要脸的丧门星,真还蹬鼻子上脸了,骚寡妇……”
云凤面皮薄,虽知道小婉说的都是些故意歪曲的话,听着听着,却也自厌起来,想着自己原是身子背叛了阮俊诚,如今,连一颗心都要保不住了,不是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又是什么?
一时间,自厌到极点。
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枣花和杏花赶忙趴在门上看热闹,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艾峙逸竟然已经亲自赶到。一身青衫,站在西下的落日之前,越发显得高俊。
他此时只是冷眼看着三四个壮奴涌上前来扭住小婉,一把马粪塞在她嘴里。
小婉脸上衣襟上也都沾满了那污秽,不住挣扎,身上的衣衫都被撕破了,胳膊上的肉露出来。
柳妈看了都觉得有些害怕,纵使这小婉是爷的屋里人,就这么让人见了她的身子,怕也是要卖到不好的地方去了。
峙逸见小婉被制服了,对身后的艾维,语气平淡:“你派人把她送到城北大营去,说是我们家的逃奴,送给他们做营妓好了。”
枣花和杏花还不是很懂,柳妈却倒抽一口冷气:这少爷太可怕了。听他这语气,跟平日里嘱咐她给云凤做些什么菜一般稀松平常。抖抖索索地就进了屋。
艾峙逸原是恨小婉冲撞了云凤,想杀鸡儆猴让艾府上下都看看,看在云凤眼里,却觉得他更加冷血,想来这小婉好歹是跟他做过夫妻的,什么甜言蜜语怕也是同她说过的,却也这般狠得下心来,这人果然豺狼一般。
自己中午在园中听他说的那些话,竟真的有些动心,竟真的打算信了他,简直是个笑话。
云凤双拳握得紧紧,只恨自己蠢。
命人架走了小婉,艾峙逸掸掸衣裳就要进屋看云凤,却听到砰的一声,大门关闭。
他有丝讶异,耐着心子柔声哄道:“是我,不怕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屋中没有声音。
艾峙逸舍不得走,一下下,轻敲着门,却听到柳妈的声音从屋中颤巍巍传来:“爷,时候不早了,奶奶想早点休息,您……先回吧。”
峙逸不舍,“凤儿凤儿”的轻声唤着,足足过了一刻钟,屋中却连理会他的人都没有,一时间,他一颗滚烫的心,如坠入了冰窖。
他原是以为她要接受了他,却为了这么点子事情,她就冷落他,他都为她处置了那个女人,她还是不理他。这般做小伏低,她却没有半分心疼。
峙逸心中一阵恼火,却也无处发泄,一脚就踹在了门框上。
自云凤想开之后,待峙逸就越发冷情。
峙逸每次来,她都不言不语,茶也不给一杯。
峙逸稍稍亲近,就被她用极刺耳难听的话抵挡回去。看他的目光如同看污秽一般。
峙逸素来被女人捧惯了,又是个极懂得自我保护的人,可惜才将一颗脆弱敏感的真心掏出来,就所托非人,被云凤的百般嫌弃、冷面冷心伤得体无完肤。
峙逸这几日应酬颇多,回家总是夜深,去敲云凤的门,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那窗里一片漆黑,想是佳人睡得香甜。
峙逸只是默默看着,颇有风露立中宵的味道,自己也莫名陶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感觉,柔肠百转,倒也不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嘲笑起自己的痴傻来,他小时候最不爱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只觉得好笑,今日倒真真领会了其中诸般曲折不易。
他还待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生出许多感叹,忽而听得门嘎吱一声响,兜头一盆冷水泼出来,又哐一声关上。
纵是初夏时节,夜里也是挺冷的。
峙逸僵僵站在那里,一身水淋淋沥沥,一时天上地下,百转千回,心碎无法言说。
怔怔然站了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冷声笑了,在窗下喃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践踏我的心?我原不知道你是个这般蛇蝎心肠又反复无常的怪胎。”
他一席话说完,窗中却毫无动静。
峙逸只当自己一颗心都喂了狗,哼笑:“我艾峙逸就不信,我离了你这恶妇就活不了了。”到底是生气了,甩袍子就走。走了不远却忍不住转身回头,只有一轮明月婉婉相照,夜间蛙鸣阵阵。
艾峙逸一颗心碎作齑粉,身上心上都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