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低沉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刀子，直听得二狗子心惊胆战：“二狗子，你是想死吗？”

    “对，对不起，什长！”二狗子在黑暗之中惊惶无比。那天城头上的一幕又在眼前，他害怕自己会是什长的刀下亡魂，“俺不是故意的，什长，饶命，俺真不是故意的。”

    呼噜声依旧此起彼伏着，但是长安敏感地察觉到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热闹了。

    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二狗子的衣襟：“你他、妈跟老子出来说！”

    二狗子最大的特点便是——怕苦怕累更怕死。一路上他连连求饶：“什长，都是一个什的兄弟，您放心，俺不会说出去的。您就行行好，别杀俺……秀儿还在家等着俺回去成亲呢。什长，您就放过俺吧……俺不想死……什长……”

    这幅画面有多么滑稽便多么滑稽。

    一个瘦长如竹竿一样的年轻男子被一个娇娇小小的假小子给抓着衣领，没办法，只能勾着腰身跟在她身边，活生生一只哈巴狗的模样。

    长安被他聒噪得心里越发烦闷，来到僻静处狠狠将他一推：“你都知道了什么？”

    二狗子讪讪地笑道：“什长，俺什么都不知道！俺只知道您是俺的什长！”

    长安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此时又一次派上了用场。只见她慢慢抽开刀鞘，用尖端指向二狗子的心口部位：“你什么都不知道便好，要是知道了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把它给剔除了！”

    “不知道，都不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二狗子畏畏缩缩地打着哈哈，“什长，俺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

    长安冷哼了一声，正待再威胁他几句，只听得背后不远处传来李宝磊的叫声：“什长！二狗子，速速归队！大当家的下令集结队伍！”

    这是要逃了！

    长安恶狠狠瞪了二狗子一眼，二狗子吓得打了个寒颤，乖乖地跟着她往回走。

    “你们俩这三更半夜到那偏僻处都说些什么呢！”李宝磊随便提了一句。

    只见长安立马转头朝二狗子给与警示的目光，二狗子连忙说：“哈哈，没什么。什长问俺怎么就能让女人跟自己跟得服服帖帖的。”

    李宝磊惊讶地说：“什长，您才多大年纪啊？想女人这想得也太早了吧？”

    长安本已经十七岁，可是混在男人里头，个头真的算不上高，加上清清瘦瘦的一看就像个少年模样，大家都觉得她才十五岁左右。

    长安淡然道：“不早点儿准备，等到得胜回了乡再学，兴许就迟了。”

    李宝磊偏过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之间有些啼笑皆非：“什长，你可考虑得真远！这仗才刚刚打呢，鞑子的势头这么猛，谁知道咱们几时才能得胜回乡啊。再者说了，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兴许哪一天咱就回不去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李宝磊这人没有二狗子那么油头，说的话也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可就是这大实话，才让人听了心寒。

    二狗子重重地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俺啥也不想，就想活着回去就行了。”

    反倒是长安一时无话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生死，可是今日白天战斗的惨烈，那城墙上血流成河，城墙下，敌人的鲜血将大片土地染红……不管昭华还是北蒙，哪一个男人不是家中的儿子父亲丈夫？哪一个不是一家的希望？可到了战场，那活生生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撤吧，撤吧！

    她狠狠咬了咬牙。为自己一时的妇人之仁而心绪复杂。想当初自己在杀那几个死囚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看向墨蓝幽深的天空，暗暗下定决心：等到蓄积足够的力量，将北蒙狠狠痛击，让他们再也不敢侵犯昭华。两国人民才真正能得以和平安康地度日。

    李宝磊和二狗子二人疾步回到营帐，见其他弟兄已经整装待发，立刻便进入了队伍之中。

    而长安则径直往大刀所在的工地处而去。见他们已经初步将齿轮做好，长安问道：“大刀大哥，大概还要多少时辰才能派上用场？”

    大刀一边锯着圆木一边说：“马上了，等我这两端弄平整了，就可以装上去了。”

    凌风看了长安一眼，说：“你放心，不出一炷香时间了。其它三路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往外冲了，等下你带着队伍在他们前面。我和大刀他们留下来将这东西摆弄好便紧跟你们后头来。”

    “我和你们一起。”长安说，“队伍让李宝磊带，他可靠。”

    周烁自传了信之后便一直跟在凌风身边，此时一听让她第一个逃，她竟然要留下来，顿时大刺刺道：“常安，让你赶紧跑，你就赶紧跑！你以为你那瘦胳膊瘦腿的能扛什么？”

    长安语气冰冷地说：“周烁，你现在暂时是我的亲卫。”

    周烁郁闷地看了她一眼：“殿下有令，无论如何保你平安！”

    凌风说：“让你先走你以为就最安全？万一鞑子发现，你带着人将那十来个坛子扔出去，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我给你挑几个臂力大的箭术准的人跟着！你这前锋要是打不好，我们这两千人都得没命！”

    长安行了一礼，凛声回答：“是！”话音才落，便见她已经转身往自己营帐方向而去。

    长安扫了自己帐下的五百弟兄，发现骁影就站在最角落不起眼之处，一手指他：“你！出来。”

    骁影恭恭敬敬出了列，行了一礼。

    “可会射箭？”长安问。

    “勉勉强强。不是很精准。”骁影说。这人惯会藏拙，这两天长安在城头上已经发现了，他在和敌人打斗时，总是看起来一副笨拙样，可是就数他防守的那一块最为牢靠。现在说不是很精准，她倒是不能真信。

    “等会儿跟在火箭手之中，若是他们没射中，你补上一箭。”长安说。

    “明白。”骁影答道。他虽对长安很有意见，但是，在这生死关头却还是分得很清，伪装得真像是一个听话的士兵。

    长安又巡视了一圈，发现沈宜修也在人群之中，便叫了沈宜修上前，命他跟在自己身边。

    有师兄在，怎么说都会放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