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会儿，山庄内便已经另一番模样，灵堂摆设了起来，以朱越为首的众位弟子在棺木前跪着。唯有长安依旧在昏迷之中。

    到了下午，长安才幽幽转醒。慕淙屹见她醒来，一颗心从嗓子眼儿里落了回去，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心里却在懊悔这次出来没有将周清络带着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还好。”长安有些木愣愣地回答。慕淙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说：“你二师兄替你诊过脉了，对于你的脉象如此虚浮他也觉得很奇怪。你中蛊毒之事我没和他提起过。”

    长安说：“师父原先最擅长的便是疗心，后来半路出家学了医术，我那些师兄弟的医术不过是能应对常见的病症罢了，和周大人比起来要逊色许多。”

    她喝完了水，坐起来靠在床头，慕淙屹连忙将枕头放在她身后垫着。

    长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慕淙屹也看着她，不提其它。

    “等我师父丧事办完，我再回去。”长安说，“军中不可没有你，不如……”她抬眼看向他，“你先走吧。”

    慕淙屹道：“我陪你。也不差这几日。等到师父丧事办完，我们加快脚程便是。”

    长安也不说是否同意，只靠着呆呆地想着事情。慕淙屹知道她此时心中一定是翻江倒海，青竹子的死，会让她看清楚许多问题。如果她愿意面对的话……

    如此两人一人坐一人靠，静默了一炷香时间之后，长安掀了被子穿好鞋子，说：“我得去灵堂前守着了。”却是一句也不肯提到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至今为止，青竹子已经入了敛，众位弟子之中竟也没有提起要验尸的。

    慕淙屹跟着长安走到灵堂，见朱越和老五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长安走过去，跪在了朱越的身旁，却不再流泪，只默默地盯着案台上的香烛发呆。

    “小师妹，快给师父磕个头。”老五在一旁提醒道。

    长安这才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磕了三个头：“师父，十年养育之恩无法回报。下辈子让长安还做您的弟子，长安一定不再贪玩，好好学本事，学功夫。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她话还没说完，老五便呜呜呜地哭出了声，这一声哭，又惹得好几个师兄弟频频抹眼泪。老五呜咽道：“师父，要是没有您，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青竹子的众位弟子之中，大多都是从外面捡来的。有一年闹了饥荒，云慕城里到处都是从外乡逃荒的人，有些孩子走丢了，有些孩子被父母丢弃了，有些父母双亡了，他一下便捡回去六七个，沈宜修就是其中之一。沈宜修年岁最大，那时候应该有十五六岁了，穿得破破烂烂的，眼神也常常恍恍惚惚，不记得自己的身世。青竹子见他痴痴呆呆地坐在街头，心生怜悯，便将他也带了回去。

    因他年纪最大，虽然比多数孩子迟些进山庄，却还是捡了大师兄的位置。

    沈宜修进了山庄一年左右，长安便被青竹子带了回去。

    自此两人便十分融洽地相处，长安很喜欢沈宜修，总是跟在他身后。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沈宜修好熟悉，见到他即便自己再怎么烦躁的心也会迅速安静下来……

    一声“师父呀——”将长安从回忆中惊醒，她知道这是老五在哭诉。众位师兄弟之中，就数老五性情最为外向，最是憋不得情绪。

    慕淙屹走过去拍了拍老五的肩头，说：“师父他老人家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长安惊愕地回过头看向他。自己自醒来之后便一直回避这个问题，现在，他还是要逼迫自己面对了……

    老五乍一听，还未反应过来，然而长安心里原本就是存了疑的，又是众位弟子之中心思最为玲珑剔透的一个，此时就该她站出来说话。她脸色有些苍白，道：“你们小师妹夫的意思是也许师父并不是坐化了。如果我去找仵作来开馆验尸，大家可否同意？”

    老五一听，登时抹了一把眼泪：“我们和二师兄粗略看了一下，师父面色如常，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并不是像被人所害的样子。”

    长安又看了一眼慕淙屹，道：“小师妹夫心中想必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了吧？不如你来说说你的怀疑根据？”

    慕淙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明明也一样存疑，可是却还是将矛头指向了自己。长安啊长安，就算到现在，你竟然还维护着他？！

    “小师妹夫，你怀疑是谁？！”老五问。

    朱越的脸色此时也不大好看，他为人虽然憨憨厚厚的，但是心里却很亮堂，很多事情一眼能看穿。回想起几年前的事，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怀疑是你们大师兄。”慕淙屹十分平静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眼睛却一直朝长安看着。见她并不愿意与自己对视，心里蓦然一痛。

    自己与长安，不过是一句婚约，小时候一段时间的相处。和沈宜修十年的陪伴比起来，孰重孰轻一眼便知。这丫头，事到临头也不肯相信沈宜修有二心，真是……

    大家一听，脸色大变，一个个面面相觑，很明显是不相信。老五当即大声道：“小师妹夫！大师兄不可能！你说话没凭没据的，是不是因为小师妹和大师兄有一段过往才诬陷我们大师兄？”

    “对啊，大师兄绝不可能！”有人附和道，“他一直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为孝道的一个，平素对师父可好了，你们猜是谁都行，就是不能说是大师兄！”

    慕淙屹见群情激奋，双手微微向下压了压：“大家听我说，若真是从我个人意愿来说，我愿意师父是羽化了。他年岁已高，本就该有个平静的晚年。可是，若是他是惨遭横死，那凶手却还能披着一身皮在这人世间继续逍遥，师父他老人家也定然会死不瞑目，不管现在凶手是谁，我们该做的就是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将几年前发生了什么找出来，将师父的真正死因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