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折去过夜梁,此次夜梁又是为苏折而来,这六皇子更是点名要苏折陪同,故苏折才坐在六皇子旁边。
皇帝兴味盎然道:“六皇子不妨说说。”
沈娴抿了抿唇,桌下的手握紧成了拳头。她没想到这次夜梁来的是六皇子。
当初在夜梁行宫时,沈娴对苏折的感情昭然若揭,这六皇子若是存心捣乱,只要他乱说一句话,就能至苏折和沈娴于深渊泥潭之地。
沈娴想不通,夜梁怎么会派这么个渣渣来当大使!
沈娴一落座便看见苏折今天也来了,他身着官服,很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沈娴从进殿到现在,尽量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能明目张胆地看他,只能不经意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模糊的轮廓身影。
苏折在听到六皇子那么说时,神色平淡,好似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手放在桌前的茶杯边,手指微曲握住了杯盏。
那青釉温腻的颜色,衬得他手指素白分明。约摸微用了点力,干净温润的指甲也隐隐有些泛白。
只不过他淡然到没有人任何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罢了。
说来也是,不论是沈娴还是苏折,对这位夜梁的六皇子都不熟悉,当初也不过是有几面之缘。因而他会说出什么口无遮拦的话,谁也不敢保证。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六皇子真要敢说,则会带来相当的麻烦。
稍稍一顿,苏折若有若无地扬了一下眉,握着茶杯的手便松了松。
转念一想,他和沈娴不了解这六皇子,夜梁皇总归是了解的。既然夜梁皇派了六皇子来,如果不是夜梁皇老糊涂了的话,便说明这六皇子还是有过人之处。
眼下六皇子眼珠子在沈娴和苏折中间转了转,道:“苏大人才华横溢,一人舌战我夜梁群臣,最终拿下和谈契约。而这静娴公主,在夜梁行宫遇刺时,对她心上人一往情深、生死相随,险些命丧黄泉,如此坚贞不渝,怎能让我印象不深刻。”
沈娴心跳蓦地一漏。
沈娴手心有些凉。这可恶的六皇子,分明是故意的。他虽说了她的心上人,却没有明言说出心上人是苏折。
皇帝和群臣都知道,当时在夜梁的,还有沈娴的丈夫,秦如凉。因而大家都想当然地认为是秦如凉。第469章
年轻就是好哇,不知天高地厚
六皇子玩味地看了沈娴一眼,道:“我听说,静娴公主与大将军和离了?哦,他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沈娴回看着他,眼神阴冷,道:“这是静娴的私事,好像无关国家大事,六皇子请自重。”
六皇子道:“唉,那真是可惜了。”看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有一丝可惜才是见鬼了。
重提旧事,难免令人心生叹息。再怎么坚贞不渝,而今也还是孤儿寡母与先夫分别两地。
六皇子提过一茬儿,紧接着又提另一茬儿,“说起在我夜梁行宫里的那次行刺,真真是好险。幸好到最后,静娴公主和苏大人都无事,否则我夜梁可就麻烦了。”
上座的皇帝脸色明显有些发沉,但也不再过多说什么。
六皇子偏生不懂看人脸色还是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夸张道:“起初大楚还以为是我们夜梁人干的,后来抓着了一个活口,仔细一查,吓一跳,哇居然是你们大楚自己人干的。”
殿上的群臣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唯独北夏来的王爷,微微含笑,作壁上观,他看六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好似在说——年轻就是好哇,忒不知天高地厚。
六皇子抬头看向皇帝,不浮躁也不胆怯,一本正经揖道:“还请陛下原谅我唐突,在夜梁启程来大楚时,我父皇特意嘱咐,让我代为问陛下一句,对这等自编自演的戏码有何感想。”
沈娴瞅了瞅六皇子,看来这货不仅招她恨,他还想招在场所有人恨呢。
这种人,大概就喜欢所有人都恨他却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得意感觉。可他一旦跌倒了,恐怕就会遭千人跺万人踩。
但是眼前这种事不关己的戏码,她还是比较喜欢看的。
皇帝脸上已经很不好,但他又不能与六皇子一个别国来使、还是后辈计较,这样显得他有失东道主风范。
遂皇帝道:“静娴和大学士遇刺一事,朕也深感痛心疾首。这件事就不劳夜梁皇子操心了,朕自会追查到底的。”
六皇子笑悠悠道:“那夜梁还真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能够提供一点证据。那刺客胳膊上,有一枚图腾印记,约摸是哪个特殊的组织吧。我把那图腾印记誊了下来,陛下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呈给陛下看。”
皇帝道:“今日是为两国来使接风洗尘之宴,宴上不谈其他事,不如好好吃酒尝菜,以尽朕地主之谊。那些事朕稍后再向六皇子请教。”
六皇子应下道:“好,正好那誊抄的图腾印记我今日也没带,暂还在别宫里,只是先向陛下道一声罢了。”
这是逗着玩呢,皇帝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随后开宴,婀娜的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美食佳肴、山珍海味,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推杯换盏,先前紧张凝滞的气氛这才稍稍有所缓解。
丝竹渺渺,歌舞声起,好不祥和安乐。
六皇子主动敬北夏王爷一杯酒,道:“北夏的大使王爷,方才我与陛下说的话,王爷可都清楚了。静娴公主遇刺一事,真的和我们夜梁没有关系的。”
北夏王爷笑一笑,受下那杯酒,道:“六皇子真是勇气可嘉。”
一曲终了,六皇子又第一个鼓掌叫好,道:“这大楚的京都就是不一样,就连歌舞也排得这样好,这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更是令人回味无穷。相对于大楚的雪灾饥荒、无数黎民百姓饿死冻死的其他如地狱一样的地方来讲,这里真算得上是人间天上了。”
说着六皇子就唏嘘了起来,“我从大楚南面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沿途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真是惨不忍睹啊。”
沈娴暗自扯了扯嘴角,这小子,确实是来拉仇恨的。
殿上正有臣子站出来与六皇子争论,争得是面红耳赤,激烈不休。
群臣和皇帝的注意力都被他给引去了,沈娴乐得轻松自在。她得以偷偷看了对面苏折好几眼,他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动作闲适。
她草草看一眼,又把眼帘垂下,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好似光是坐在他对面,今天这一趟便没有白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舍得光吃几杯酒,就早早地回太和宫了。纵使美酒御膳呈于桌前,都不敌对面深深浅浅的光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