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灵棚已经搭上了，棺柩啥的也都放好了。

    蒋涛的父亲蒋老爹，没想到竟然是阴阳先生。

    指挥着大家把丧盆子支上、长明灯点上、僵水盒准备好……

    林素跟戴亮媳妇儿到门口，正好碰到了刘罐子家的，三个人一齐进院，凌慕川便看到了。

    蹙眉走过来，不悦的压低声音，说：

    “你咋过来了？天儿多冷？赶紧回去。”

    林素摇摇头，自然的伸手给他整理下领子，道：

    “我跟嫂子他们过来看看，一会儿就回。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记得回去吃饭。”

    凌慕川还想说什么，戴亮那边喊他，不得不点点头，说了声“好”就走了。

    他们俩感情好，村里人都知道。

    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并没有大惊小怪。

    拉门进屋，丁柱媳妇儿在屋里坐着呢，她们这些女的，都没在院子里站着，统统在屋。

    屋内，戴亮的娘，蒋涛的娘，段月的娘……

    老太太们全都到了，纷纷劝丁柱家的放宽心，看看孩子们，也得把日子过了。

    英子跟丁家大儿媳两人一身素服，英子目光呆滞，大儿媳抱着孩子坐在一旁。

    大家进屋，丁家人谁都没有吱声，就那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当然了，大家伙儿也不能挑这个理。

    毕竟人家是丧事，伤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跟你打招呼。

    媳妇儿就在屋子里各自找地方坐一会儿，院子里的忙活仍在继续。

    蒋老爹声音不小，一会儿让川子干这个，一会儿让亮子做那个，再不然让刘罐子回家取东西……

    农家就是这样，谁家有事儿，大家必定到场，然后就如同自己家的事情一般，做的尽心、竭力。

    终于，屋门拉开，丁广成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屋子里的人纷纷点头之后，瞅着已经哭呆了的母亲，说：

    “娘，灵棚都弄好了，咱们……出去吧。厨子……就不找了，让蛋儿他娘跟这些嫂子、弟妹们，帮着做饭吧。”

    戴亮媳妇儿等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没有异议。

    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不找厨子也正常。

    丁柱家的这会儿缓过神来，看着屋子里的人，尤其是看到林素的时候，眼神里明显有些惊讶。

    林素倒也很平静，就那么柔和的看着她，微微颔首。

    丁柱家的苦笑的摇摇头，道：

    “都来了，老丁这个死老头子也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刚止住没多久的哭声，再次响起，大家都很不是滋味。

    刘罐子的母亲年纪最大，伸手重重拍了丁柱家的后背两下，说：

    “先别哭，去送送他。你放心，这些孩子都是好样儿的，川子媳妇儿、亮子媳妇儿这不都来了？他们能张罗。”

    “嗯，嗯。呜呜……呜呜呜……”丁柱家的一边点头一边哭，那个样子真的好揪心。

    林素受不了这个，起身出去。看背影都看得见，她在用袖子擦眼泪。

    如此热心肠的媳妇儿，怎么可能是坏人。

    这一刻，大家都明白了这一点，只不过丁柱，永远都明白不了。

    丁柱家的院子很大，在院子的西侧，临时搭了三个灶台。

    丁广玉把家里的粮食，还有冬菜都拿过来，看着自家嫂子，说：

    “大嫂，你先做着，我去豆腐坊买两板豆腐。”

    “快去吧。”丁广成家的点头，打发了小叔子。

    戴亮媳妇儿、林素等人纷纷过来，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

    林素刀功不错，所以她来切大白菜、萝卜跟土豆子。

    这样不用碰水，倒也让凌慕川放心。

    原本还寻思回家做饭的，没想到竟然在这边帮上忙了。

    几个媳妇儿都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活、会干活。

    很快白菜炖土豆，萝卜炖豆腐就下锅了。

    主食是高粱米、小米的两掺饭，整整一大锅。

    按照月国的习俗，人死要在家里停灵七日，这七日要每天三顿的供饭。

    守灵、帮忙的人很多，你不能不管饭。

    一户人家在村里什么人缘，就看婚丧嫁娶。

    丁柱媳妇儿出来了，就伏着棺材头哭诉。

    什么“杀千刀的”，什么“要账的”，什么“老死头子”……

    心里一百个、一千个怨，可最后除了哭还是哭。

    人财两空。

    好像没什么比这个更悲惨的了。

    不过只要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就看这家人能不能走出来。

    吃过饭，村里男人留下开始分班。

    一共在家停七天、六个晚上，第七天早上出。

    丁家两兄弟肯定要换班守夜，其他人就分着一人来一夜。

    凌慕川跟戴荃、刘罐子还有丁广玉守第三天晚上，凌慕川应下之后就走了，一刻都没有多呆。

    他这一走，蒋老爹便重重叹口气，看着丁家两兄弟，说：

    “瞅瞅人川子两口子，有事儿到场，刚才人家媳妇儿切了那多菜，还帮着把晚上的也备出来，人多好啊。”

    “是啊，人真的很好，以前错怪人家了。”吴山也忙不迭点头附和。

    大家纷纷颔首，最后还是段月的爹摆摆手，沉稳的说：

    “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好好对人家就是了。”

    “对，没错。”

    “……”

    丁家这边对凌慕川夫妇评价颇高，凌家对这一切并不知道。

    林素躺在凌慕川的腿上，有些惋惜的说：

    “真想不到丁柱那么年轻，人就没了。”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人都得死，早晚的事儿。”凌慕川根本不在意。

    只要他们俩好就行，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林素把玩着他的大手，抬头看着他，问：

    “哎，晚上还过去吗？”

    “不去了。”凌慕川摇头，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今儿不是我守夜，不用管。一会儿你做点儿饭，咱们吃了就睡觉。”

    “行。”林素点头，没有异议。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了推门声。

    农家不到晚上不挂院子，林素听到声响，忙不迭坐直身子。

    很快，屋门推开，蒋老爹在蒋涛的陪伴下进屋了。

    这可是稀客。

    林素忙不迭打招呼，凌慕川把炕桌放上，给他们倒水。

    这是蒋老爹第一次过来他们家，从外面看只是个小趴趴房，可里面收拾的很规整，根本不像外面看的那么破败。

    一瞅就是过日子的人。

    坐下喝了口水，看着他们两口子，笑眯眯的点头，说：

    “川子，川子家的，今日这事儿你们夫妻俩般的敞亮，大叔佩服。”

    凌慕川依照惯例，不说话。

    林素忙摆手，谦虚的道：

    “蒋大伯客气了。一个村儿住的，哪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过就是我们年轻，没及早意识到罢了。”

    “哎，话不是这么说，你们夫妻俩……我们都懂。”蒋老爹忙不迭开口。

    对林素这丫头，印象就更好了。

    他们没把过错往外推，而是往自己身上揽，着实看出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