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燃起,映亮了一方小小的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温热的好茶,白雾袅袅,偶尔能听见些许古琴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却格外静心。
秦钊猜得出来,这是为了接待某些特殊客人而建立的会所。
穿过抄手游廊的时候,一个染着黄头发满身金属挂坠的少年从秦钊身侧狠狠撞了过去,目光嚣张的冲回身看他的秦钊比了比中指,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似的男人,也是一脸的生人勿进。秦钊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莫名的想到了秦进,同样的轻狂年纪,秦进却带着一种风骨,再怎么混玩混闹也是有底线的,心干净,玩的东西自然也不脏。
想到秦进就不由得想到那兔崽子至今都没有联系过他,秦钊碰了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那么一丁半点的不安。
窗外的天气又 yi-n 沉了些,两个人隔着圆桌半坐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气氛反而没有在酒店碰面时来得好。香炉里焚着上等的香料,秦钊抬手落下半遮着的窗帷,不说话也不喝茶,仰面靠在椅背上,继续闭目养神。
许铭深突然很想叹气,站起身走到秦钊身侧,笔挺的脊背弯折出嶙峋的弧度,鼻尖堪堪停在距秦钊侧脸不足寸许的地方,两个人鼻息相撞,却丝毫不觉得亲密,仿佛都能听见钢与铁碰撞时发出的铮铮回声,让人从骨子里透出凉意来。
太过相似的人是没有办法相爱的,都是铜浇铁铸出来的筋骨,谁都看不见谁的真心和柔软,硬碰硬的外人看着都觉得疼。
许铭深的目光在秦钊脸上胶着了很久,开口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沉沉的,一如外面的天空,他说:“当年我像疯了一样的喜欢你!”
秦钊没想到许铭深这么个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人,会说出来这么没意思的一句话,睁开眼睛时眼底的光芒很冷,没有多少讽刺,也算不上讥诮,只是能冻进人心里去的那种冷,象征着一种无可挽回的漠视和不再缅怀。
许铭深被那记目光刺了一下,哑声道:“到底还是你更心狠些。”
“我不是心狠,只是你比清醒得早”,秦钊换了个姿势摊在椅子上,两个人依旧面对面,只是不再鼻息相撞,指尖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哒哒的声音像是敲在人心上,秦钊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喜欢过我,我知道,但是这份喜欢有多少含金量,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你真正在揣在心里,再苦再难都不肯放手的那人,不是我,所以何必抱着些早就死去的情分,假惺惺的来缅怀。说穿了,我不过是你用来堵许翼焜的挡箭牌而已,你利用我保护你真正在意的人——这是我坐牢的时候悟出来的道理。”
许铭深直起身来,垂下眼睛看着秦钊,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秦钊转头看向窗外,道:“人这一辈子真的挺短的,就那么几十年,眨眼就过了,违背心意的事儿不能干太多,否则死的时候可闭不上眼睛。”
秦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许铭深隔了一步远的距离,明明彼此的眉眼近在眼前,偏偏寻不出当年的样子。当年啊,那么久远的事情,十六岁的秦钊,十九岁的许铭深,一个英俊浓烈如头狼,一个桀骜狠决如猛兽,目光撞在一起都能碰出火星儿来的两个人,已经变成了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
不是时光太残酷,而是人心太难测。
许铭深给自己点了根烟,把烟盒往秦钊那里递了递,通身光亮的一个金属盒子,看不出是什么品牌,秦钊摆了摆手,道:“以后真的别再见面了。我这人脾气不太好,烦磨叽,更烦恋旧。这些年,我没想过你,也没恨过你,过去了就真的是过去了。哦对了,谢谢你把球杆送回来。”
说完,秦钊拿起外套转身往外走,许铭深嘴里叼着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道:“陪我喝完这壶茶再走吧。”
秦钊没回身,
在门口停了一会,说了声好。
31
秦进碰见的这位出租车师傅还是个老司机,估计平日里没少干盯梢儿跟踪的勾当,超车压线躲监控,溜边加塞儿钻小路,样样都格外顺手。秦钊前脚跟着许铭深走进会所,后脚秦进就找到了会所所在的小巷。
巷子里太窄,撂了车走人就不方便,所以去小巷子里面腐败的财主们都把车停在了巷子口,数量并不多却各个都是真金白银的低调奢华。秦进一眼就找到了那辆沪字头的辉腾,秦二少像看阶级敌人一样,把辉腾上三路下三路瞄了好几遍,很是豪迈地在司机肩上上一拍:“师傅好手艺,下次有这种挣钱的活,我还找你!”
司机师傅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清楚藏在巷子里头的是个什么地方,后知后觉地吞了口口水,对秦进道:“小哥,你跟的这位不是普通人吧,我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您千万别害我!”
秦进有点想笑,心想,贼船都上了还惦记着当“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呢,真以为这社会是法制的啊!他从摆在车头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出来,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把纸巾往风挡玻璃上一贴,道:“跟您没关系,要诛九族诛的也是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婶二大爷,找不到您身上!这是银行卡的密码,您收好!”
秦进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回过身正准备关车门,一束远光骤然亮起,笔直地打照在他身上。视线里一片失火似的刺目明媚,秦进下意识地抬手搭在眉骨上挡了挡,同时眯起眼睛,迎着光线打照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辆黑色奥迪从斜刺里挑了出来,当当正正地横着停在小巷的入口处,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悍匪架势。瞎子都能瞧出来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秦进刚想嘱咐司机一句“快走,别回头”,那位仁义无双的老司机同志已经一脚油门退出了秦进的视线范围,连副驾驶的车门都顾不得关,像个成了精的大蝙蝠一样,忽闪着半扇车门跑远了。秦进还保持着单手撑在车门上的造型,只得讪讪地把手收回来。
奥迪车侧面对着秦进,车窗上贴着遮光膜,看不清里面究竟坐着什么人。秦进笑得有点讽刺,纯黑的眼睛里映着冷兵器的光,小豹子似的又凶又漂亮。他拢了拢搭在肩膀上的书包带子,摊手摊脚地做了下伸展运动,然后径自朝小巷口走去。路过那辆奥迪车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往驾驶室里多看一眼,手在引擎盖上一撑,直接从奥迪车头上跃了过去,跳进了巷子里。
落地的瞬间,秦进听到身后响起了车轮擦过地面时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单手扯着书包带子,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小巷深处走去。雪亮的光线从他身后追过来,引擎轰鸣,马达作响,秦进冲身后那辆准备扑过来撞他的奥迪比了比中指,朗声道:“这地界儿小爷是闯定了!有本事你就撞,没本事你就滚!滚回去跟你主子说,跟我抢人,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眼瞎的决定!”
话音还未落下,身后的轰鸣声骤然大了起来,秦进依旧没回头也没有躲。奥迪车像头脱缰的野马一样朝他扑来,雪亮的灯光下,秦进唇边的笑涡越旋越深,纯黑的瞳仁像是剔透的顽石,凝着阳光般的烈度,嚣张而雍容。就在车头上的保险杠即将碰到秦进双腿的时候,秦进只觉腰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