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瘫在椅子上的个倒霉家伙轻哼了一声,似乎要醒了,秦进手上的地道不够,只能照原样再补一脚。倒血霉的院长同志只觉颈间一痛,再度两眼翻白。秦进抹掉桌面上的鞋印和手机上的指纹,推门走了出去。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秦进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体校虽然鱼龙混杂,但也是一所实打实地重点名校,校龄百年,育人无数。食堂左手边第二家卖的盖饭很好吃,图书馆里的饮水机总是漏电,宿舍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冬天还好,夏天灯一熄,意味着空调也跟着断了,一群大小伙子偷偷把电表从限电模式改成了不限电模式,被电工师傅逮了个正着,一人背了个处分,秦进的身上的那个处分,最后用一个大学生网球联赛的冠军给抵消了。
以前不觉得,真到了告别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有这么多回忆。
秦进有点想找个人认认真真地说上两句告别的话,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了。他是一个中途退席的不光彩的观众,说多了显得矫情,说少了还不如不说,所以啊,算了吧。
秦进的新手机还没来得及重弄通讯录,他从已接列表里找出小乐的号码,有些笨拙地点着屏幕发了条短信过去——
以后我就不来上课了,多长点心眼,少吃点亏,离赵树斌原点,保重。
发完那条短信后,秦进把小乐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看着那个在屏幕上一闪而逝的号码,秦进也不知道是该骂街还是该苦笑。
有太多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从今以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艰难和加倍艰难两条路,没必要再把那个柔弱的孩子拖进来。
保重吧,我是,你也是。
秦进抬手招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秦进对新手机的新铃声还有点不太熟悉,冷丁一听吓了一跳,还以为小乐的号码成了精,已经修炼到能冲破黑名单的地步。 m-o 出手机来看了眼屏幕,发现是自家老妈打来的。
提到老妈就不得不联想到见了鬼的电击治疗,秦进觉得后脑勺上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他一边挥手让司机开车,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秦妈妈的声音有点冷,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张嘴就是命令的语气,硬邦邦的,扎得人耳膜疼:“晚上五点到凯利饭店,你爸爸的一位老朋友来拜访,咱们一块吃个饭。”
虽然心烦得不要不要的,秦进还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触他老妈的逆鳞,正想点头应下,只听秦妈妈又跟了一句:“不管你手上有什么事儿,都放一放,先招呼客人,我不想听见别人说我没教育好你!”
一句话把秦进噎得灰头土脸,秦二少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晚上会准时到的。”
秦妈妈没再多言,电话挂得无比利索。
收起手机,秦进趴在车窗上看着匆匆闪过的城市风景,只觉得满心疲惫。退学的事情瞒不了太久的,他能想象出秦妈妈得知这个消息时,脸上的神情会有多讽刺,也能想象到秦爸爸会有多愤怒。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以后要怎么办?
按照他目前的情况连肄业证都拿不到,只有个可怜兮兮的高中学历,也就比文盲多认识几个字。手上伤了韧带,搬不了砖,出不了力,有心割腕都无力握刀,真是惨出新高度。
秦进愣愣发了会呆,又从口袋里把手机翻了出来,通讯录里空空如也,微信、微博等社交app还没来得及下载,短信列表里只有几条垃圾短信和10086的友情提示……
艹!
秦进狠狠地彪了句国骂,纯黑的眼睛被抽走了生机般寸寸暗淡。
拐过街角,出租车上了主路,司机看着后视镜语气不耐地连问了三声“您到底要去哪”,秦进这才想起来他光顾着让司机开车了,还没
报地址。
秦进想了想,报出了楚年家小区的名字,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得去关怀一下这位不幸失业的大龄男青年。
楚年住的小区离体院不远,加上红绿灯的时间也只用了半个小时。秦进付了车费推门下车,一个衣冠不整地年轻男人擦着车门走了过去。那人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头发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身上的衬衣皱的像是被水泡过的梅干菜,脚上的鞋子也满是灰尘。
秦进楞了一下才认出来那人是谁,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嘴上叫着那人的名字:“楚教,楚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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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年真的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脸色白得像纸,整个人瘦了一圈,两粒眼珠子定定地凝在秦进脸上,好一会才认出来他是谁,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不能算作笑容的笑容。
秦进抬手搭上楚年的肩膀,触手皆是硬硬的骨头,说他瘦成了一副骷髅也不为过。楚年在小区里随便找了个长椅,哑着嗓子对秦进道:“有事儿就在这说吧,家里我也好久没回去了,哪哪都是灰,还赶不上外面干净。”
秦进有一肚子问题想问,看着楚年这样子又不不知道应该从哪句起头,低着头从口袋里 m-o 出两根烟来,往楚年面前递了递。楚年接过烟,碾碎外包装,挑出几个烟叶子来扔进嘴里嚼着,一边嚼一边咳,脊背弯到了最低,脊椎骨从单薄的衬衣里支起形状尖锐的弧度,莫说同龄人,就是公园里遛鸟散步的退休大爷看起来都要比他精神些。
秦进半蹲在楚年面前,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楚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又没塌,你何苦把自己糟蹋成这幅样子!”
楚年挥开秦进扳着他肩膀的手,眼睛里是死灰般的颜色,空茫茫的没有一点光,他道:“你的天没塌,我的天塌了……”
秦进皱了皱眉毛:“这话什么意思?”
一滴泪,极烫的一滴从楚年眼睛里调出来,“啪”的一声落在秦进的手背上,秦进惊得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慌乱间听见楚年沙哑的声音:“周赫森病了……癌……”
楚年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丢人,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狠狠抽了两下鼻子,接着道:“他原本没打算告诉我,我无意间撞见的,我撞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
秦进觉得自己好像被小乐传染了,张嘴就开始结巴:“那,那次在酒店,就是你喝醉的那次……”
楚年明白秦进想问什么,似哭似笑地点了点头:“对,他那时候就病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强行让我离开周家,给了我很大一笔钱让我开始新的生活。”说到这里楚年突然哽了一下,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
那些看似寡情的表象之下竟然掩盖着这样残酷的真相,秦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沉重的压抑。他仿佛从楚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陌路,在生活的安排与命运的波折面前,爱情这东西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任何语言安 we_i 在这种时候都是苍白的,秦进半跪在楚年面前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楚年真是瘦到了极致,嶙峋的骨骼撑起尖锐的线条,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疼。他仿佛累极了,把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