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的天空。秦进闭着眼睛呼吸了一口空气里残存的凉意,离开时,他刷掉信用卡里的半数额度,在墓园里给自己提前预备了一个小地方。
秦进给自己买墓地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刘向华耳朵里,刘向华撂下一会议室的下属,专门开车过来迎面给了秦进一记大耳刮子。
秦进如今的小身板比不得当年,踉踉跄跄地栽倒在绿化带里,唇边一抹嫣红的痕迹,刘向华抬脚踹在他的肩膀上,气得哆嗦:“秦钊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你却在家里琢磨着怎么死,秦进,你他妈对得起谁!我和宋敬崎恨不得搭个台子把你供起来,伺候亲爹都没有伺候你尽心,你就这么对我们?没事儿给自己买墓地玩?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吧!”
秦进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低声道:“刘哥,你跟我说实话吧,秦钊是不是回不来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秦钊浑身是血,就那么看着我……老话说,情到深处生同穴死同椁,我们两个这样又算什么?”
刘向华有心再抽他一巴掌,手举到一半就撂了下去,他看见秦进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透明且滚烫,湿淋淋地挂了满脸。
刘向华半跪下去抱住秦进,秦进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攥着他的衣袖放声大哭。
七年了,刘向华第一次听见秦进的哭声,那声音有多刺骨就有多绝望。
他说,谁能把秦钊还给他。
他说,秦钊要是真的回不来,他该怎么办。
这两个问题刘向华一个都回答不了。
那天之后秦进再没去看过周赫森,也没再去过那个墓园。他扔掉藏在卫生间里的那盒刀片,戒烟戒酒,吃饭都是按照养生食谱上的菜色,试着保养他饱经沧桑的胃。
像所有平凡而孤独的人一样,开始最简单的生活。
他把斯昭带回了家,小男孩刚满六岁,生的眉眼精致,十分漂亮,他站在秦家二老面前奶声奶气地自我介绍:“我叫秦斯昭。”
话音未落,秦妈妈猛地红了眼眶。
斯昭有点害怕,转身扑进秦进怀里,小声道:“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
秦进抱着斯昭往楼上走,边走边道:“奶奶很喜欢你,她只是心情不好。”
一转眼又是秋天,红叶落了一地。秦进在新公司升职很快,他把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都放在了斯昭身上,逛公园、放风筝、去游乐场、听音乐会,他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担负起了斯昭的成长,秦钊则成了一个谁都碰不得的劫。
许铭嘉的死讯并没有大范围传播,只是落在了几个关联微妙的人耳朵里,比如刘向华和宋敬崎,秦进没有听到丁点风声。
宋敬崎的人递回来消息,说许铭嘉死于意外,他喝醉了酒,在开着空调的车厢里睡了过去,一氧化碳中毒,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一场完美的意外死亡,如同当年的许铭奕。
许家算是绝了后。
刘向华和宋敬崎对视了一眼,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名字——
秦钊。
宋敬崎放下工作准备再次启程前往中缅边境,他的未婚妻却拦住了他,声称一位身份显赫的华裔富商有意与宋氏合作,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
宋敬崎用了点手段弄到了那位华裔富商的资料,可惜只有文字,并无照片,资料显示那位富商和发迹于19世纪初、在欧洲乃至世界都久负盛名的金融家族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一度被八卦杂志称为“黄皮肤的养子”。
宋敬崎对那个久负盛名的家族早有耳闻,十分了解歧视亚裔是家族成员的惯有毛病,怎么会容忍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华裔成为家族的一员?
宋敬崎把资料拿给刘向华,刘向华匆匆一翻,啧了一声:“连照片都没有,只有一个烂大街的英文名字,这位富
商先生神秘得过头了啊。”
宋敬崎剥了个口香糖嚼着:“事有反常即为妖。能在欧洲的上流社会杀出一条血路,融进那个至今仍坚持族内通婚的大家族,这位富商先生必定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两人正聊着,助理送进来一分钱请柬。纯白的底色上印着象征着族徽的五箭齐发图案,带着历经岁月洗礼的庞大辉光。宋敬崎拆开请柬看了一眼,脸色骤然一变,刘向华莫名觉得心跳一乱,低声道:“怎么了?”
宋敬崎将请柬握在手里轻轻一磕:“这位神秘富商的中文名字叫做赵秦。”
斯昭一直闹着要去游乐场,秦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准备带着斯昭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天气渐凉,来玩的人并不多,秦进买了票又买了一大袋子的小零食,斯昭像个袋鼠似的全抱在怀里,高兴得不行。
秦进弯腰把他抱起来,斯昭小大人似的外头想了想,道:“昭昭抱着好吃的,爸爸抱着昭昭,那谁来抱着爸爸呢?”
秦进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这小脑袋尺寸不大,装得东西倒是不少,天天瞎捉 m-o !”
斯昭弯着眼睛笑得很乖,他突然伸手,越过秦进的肩膀,指着他身后,道:“爸爸,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好半天了!”
秦进“嗯?”了一声,转过身时脸上还带着哄斯昭时独有的温柔表情。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大片大片斑斓的光,秦进被突然而至的光线迷了眼睛,视野里满是茫茫的白雾。
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颀长身影向他走来。
盛大而炽热的光芒肆意飞旋,构建出一个金色的世界。
一瞬天荒,一瞬地老。
一瞬永恒,一瞬沧桑。
心口突然涌起难以抑制的疼,秦进怔怔地看着人影走来的方向,眼睛里蓄满了泪。
光芒愈发炽烈,将两个人牢牢笼罩。
唇上轻轻一暖,有人吻住了他。
蓄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滚烫的
炽热的
一如
我与你相爱的
这么多年
番外
澳大利亚,凯恩斯。
雨是在凌晨时分下起来的,空气中涨满了粘腻的湿意。起居室里没有开空调,周潭坐在铺着羊毛绒毯子的摇椅上翻着一本外文书籍,手指骨节纤长,肤色莹白,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亮起一道漂亮的折线。
整个人像是从着墨精致的油画中走出,弥漫着虚幻的感觉。
女佣送来一杯新煮的咖啡,周潭笑着说了声谢谢,眉宇间带着东方男人独有的俊朗,女佣应声退下时神情里染上淡淡的羞涩。
老郑踏着自鸣钟的报时声音走进来,黑色的皮鞋踩在昂贵的意大利地毯上,触感绵软,悄无声息。
周潭将咖啡杯放到手边的小茶几上,合上书本,道:“有消息了?”
“是的,”老郑将手里的文件夹摊开,放在周潭的膝盖上,道:“家里的几个小孩不懂事儿,公账上出了不少亏空,几个老的顶不住,想请您回去主持大局。”
文件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