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这日回府虽晚, 却赶不上庞绍。
庞府的人们胆战心惊地候在府中,一直到打四更, 天际微微泛白,才有门房处的人来报,老爷从宫中回来了。
周遭伺候的,从没见庞绍这般阴沉脸的时候。
一时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看庞绍一路到了正堂,将门一关,径直去见那几位在庞府候到天明的大臣了。
门外的人,听见庞绍在房中了好大的脾气。
而房中的官员们, 也各个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都知道庞枞的心思, 他巴结讨好庞绍、投所好, 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 谁也没想到,这人竟是这般大胆, 还就这么巧地, 在来庞府的路上出了事。
庞枞的父亲是庞绍的一个庶兄, 虽官位不及庞绍高,却是他极为得力的左右手。今日庞绍为了洗脱自的嫌疑, 将他全家推了出去,庞绍来, 并非壁虎断尾,而是自断一臂。
庞绍自然怒极。
但他岁数渐大了, 在宫中熬了大半宿,也没什么脾气的力气了。不砸了个茶盏,将面前几人训斥了几句, 便坐在太师椅上,兀自喘起了气来。
“只当他只是条活不了几年的病犬,却没想到这般尖牙利爪,倒是我一向看轻他了。”庞绍咬牙切齿道。
旁侧官员忙问道:“大司徒,莫非此时是有人蓄意为之?”
庞绍冷笑。
“不然,是他恰好想拿龙袍栽赃靖王,来找我邀功,正好惊了马,又正好摔死,还正好,让龙袍从他的马车里飞出来?”他道。“若不是认为,那便是天上诸位神仙我庞绍的命了。”
旁人忙道:“庞大人所言甚是,此事的确蹊跷!是……大人何得知,此事是谁做的?”
庞绍抬眼看向他。
“满朝上,还有谁需做这事,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做这件事?”
“这……”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庞绍冷笑了一声。
“正好,皇上爱打猎,些日子围猎场上,我便送他个大礼,将功折罪。”
——
庞枞一死,就连江随舟在礼部的差事都顺利了不少。
没几日,他便忙完了手头的事。
眼看就入了夏,离后主动身去天平山的日子也渐渐近了。江随舟略休息了几日,便开始准备伴驾出猎之事了。
这他来,的确挺麻烦。
他本就不大会骑马,穿越之前,最多去马场上,也是全副武装地骑在平整的赛道上兜兜圈子。来到这里之后,他出行不是坐轿就是坐马车,也一次都没骑马。
届时到了围场上,想方设法地躲懒,想必还花一番功夫。
而顾长筠和徐渡,也江随舟的决定颇为不放心,前来劝了他好几次。
他们不放心,无外乎是霍无咎不信任。霍无咎毕竟身残,路都走不得,若有什么危险,自然指望不上他了。
江随舟倒是颇为放心。
“□□,皇家围场,想必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他。“更何况,霍无咎一个战俘,本王又‘厌恶’他,自然他多加看管。这样的,什么进山打猎的事,就以躲开了。”
听江随舟这么一,二人也觉得有些道理。再加上他们实在劝不动江随舟,便只好罢。
四月末,后主的仪仗出了临安。
浩浩『荡』『荡』的数百车骑,在御林军的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一路往北而去。
天平山在临安以西北的两百多里外,在苏州府的境内。此处原本是片风景秀丽的山水,以山峰奇绝、悬崖险峻着称,且漫山枫树,一入秋来红枫映溪,甚是好看。
景都南迁之前,此处颇为热闹,常有游人往来,山上还有一处道观。不迁都的第二年,庞绍便看上了这处地界,便教人将此处一围,就此成了天家的地方,就连山上的道观,也推平了,改建成了宫殿。
这也是江随舟第一次出临安城。
他一早便带霍无咎入宫,上了靖王府的马车。
后主这些时日都不大顺心,一早也板一张脸,直到看见霍无咎,才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狠狠讥讽了他几句。
后主的心这才算短暂地转了晴,却也没忘记,多派了二三成的兵力,围在了靖王府的马车周围。
江随舟一上车,便注意到了。
他打起帘子看了两眼,霍无咎笑道:“你看看,这样大的阵仗,也就是皇上身边才有了。”
霍无咎透马车车窗的缝隙,淡淡往外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抬举我了。”他。
不知怎的,江随舟只觉得这笑声满是轻蔑,就好像……
就好像他的腿是好的,根本不屑于这些人看管他似的。
江随舟自这想法吓了一跳,勾了勾嘴唇,只当自是盼霍无咎康复心切,盼得看什么都像了。
天际白,仪仗便缓缓行起了。
后主虽是出去打猎,但实则就是找个由头去游山玩水。车队周遭跟随的尽是随侍的宫女太监,再加上披甲执旗的仪仗,队伍走起来便慢极了。
出了临安,便沿官道一路往北行。行了半日,也像没走多远似的。
“知走多久?”临近中午,江随舟打起马车的锦帘,问外头的孟潜山道。
孟潜山忙道:“回王爷,按这会的脚程,想必到天平山也入夜了。不方才前头的侍卫传,今日一整日都不停歇息了,不然便在半路上夜,明日才能到了。”
江随舟抬眼看了看高悬在天的日头,应了一声,放了车帘。
缩回马车里,他叹了口气。
“真够折腾的。”他。
霍无咎看向他:“怎么?”
江随舟往后一靠。亲王的马车自然舒适奢华,连霍无咎的轮椅放在里头也绰绰有余。他所坐的座椅也颇为宽敞舒适,旁侧小桌上还有茶盏和点心。
但他这幅身却偏有富贵病。
“坐得久了,浑身都不大舒服。”他挪了挪身后的软枕,叹道。
“还需有大半日。”霍无咎。
“不是。”江随舟道。“今日一早起得也早,这马车晃得人头疼。”
霍无咎抬眼看向他。
锦衣华服的男子,眉目琢的,歪坐在一片柔软的锦绣之中,皱眉又嫌身上酸,又嫌头疼的,当真娇贵得很。
霍无咎来,骑马连日奔袭都是再正常不的,若遇上势严峻,马都没得骑,带伤在雨雪风沙里前行也是常有的事,哪有嫌这嫌那的功夫。
是搁在一年前的霍无咎,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的,早他单手提丢出车去了。
这会,他却心道,的确。
行了两三个时辰了,就这么颠,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当真不通人。
他抬手,抽出了自旁侧的两个软枕,往江随舟身侧一塞,道:“时间还早,你睡会。”
江随舟往软枕上一靠,倒是不大困,反倒霍无咎起来:“实,你这日日在轮椅上坐,也真够累的。”
霍无咎不知道坐能有什么累,不他既了,他便顺他的道:“还好。”
便听江随舟接道:“这些日子给你治病的大夫,本事也就那样。你放心,这些日子顾长筠也在一直替你物『色』,虽暂时没什么成果,但一年半载的,总能找得到能治好你的人。”
霍无咎倒是有些好奇了。
“你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