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牛二满脸愧疚的样子,老刘依然怒气未消:
“牛二!我本来以为你身为土改的积极分子,可以很好的帮我贯彻政令,如今看来,你是德不配位啊。”
“既然你也不打算好好干,那我可以成全你。从今天开始,这北原村的工农联合大队长你也不要做了,退位让贤吧。”
“王爷!您不能这样啊……”牛二一听,急的汗珠直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边扯着老刘的袖子,一边身子在原地诡异的扭曲,就好像憋了一泡黄白汤出不来似的。
“不能?那要不你现在就去跟张家人赔礼道歉?”
“我……”牛二本来想一口答应的,但话到嘴边,又被那该死的倔强堵住了。
“好好好,我堂堂耽罗王,竟然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真是够了!”
说着,老刘使了一把子力气,将牛二从拉扯中挣开,自己转身前往张家。
留着原地傻愣的牛二不提,单说老刘。在村人诧异的目光中,直奔老张家。
老张头的家如今走了个张秋兰,只剩了老俩口。虽然人口少了一个,好像更加寂寞,但一来自己家少了一张嘴吃饭,另外,女儿和女婿还会隔三差五送点东西来,所以老两口的生活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也因此,老张头变得日渐膨胀起来。他之所以跟牛二发生冲突,多少也有点多吃多占的意思。他心里其实清楚的很,但以老张的性格,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哪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那莽兮兮的牛二打了。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躺在床上气得直哼哼。
就在这个时候,老刘闯了进来:“张老丈,你可在家么?”
声音很熟悉,但不知道是谁。老张头一听,便是老大的不乐意:“不在!”
“踏马的,你要是想给牛二当说客,那就滚一边去。老头子我可不吃这一套!”
“赶明儿我就亲自上官府告状,看他们管是不管!”
老张头骂骂咧咧的,全然不在乎来人已经穿过院子进了屋子。
听到有脚步声闯进内堂,老张头急了:
“哎呦喂!哪个不知死活的真敢进来,当我老头子好欺负的吗?”
一边说着,老张头下了床,挑开门帘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还在骂。就差把祖宗三代挖出来了。
但他一抬头,看到的确是微笑的老刘。
一瞬间,刚才还愤愤不快的老张头,转眼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哎呦……不知道是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小老儿的罪过啊!”
“耽罗王爷在上,小老儿刚才只是……只是被那牛二气昏了头了,不是针对您啊!”
“不不不……我是说,小老儿刚才是在跟牛二生气来着。早知道是您来了,小老儿就不在您面前出丑了……”
老张头东一句西一句的,极力在向老刘辩解。而老刘呢,自始至终还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张老伯,你可发泄够了?”
“够够够!早就够了!”老张头点头如啄米,脸上还带着一丝恶心的媚笑。
“那牛二不是揍得你挺惨的么?这就不计较了?”老刘一阵冷笑。
“哎呀,这不是王爷您来了么?我就算是伤再重,也得来迎接啊。”
说着,老张头下意识看了看缠在自己额头上的绷带。其实那绷带下面,就是一些擦伤和青肿。
牛二的拳头虽大,打到老张头身上却没见血。百姓和衙役们一传十十传百传的多了,所谓打出血出人命的说法也就有了,但那都是假的。
老张头越是心虚,老刘就越是故意装得满脸怒容,冷脸道:“张老丈,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
老张头一听顿时慌了。连忙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王爷饶命啊!小老儿的确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名啊!小老儿就是向那牛二讨要了自己本来得的土地,怎么就犯了法呢?”
老张头话中带话,表面上委屈,实际上是告诉老刘,他自己可是正当的没错的!
老刘多么聪明,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了。当即将桌子一拍:
“张老丈!你好大的胆子!我大汉百废待兴,正要休养生息。土地紧缺,人民困苦。你却要多分一杯羹,难道还不是罪过?”
老张头一听,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老刘可不管这套,径自继续说道:
“我可跟你讲。如果你要是正当的维护你的权益。比如谁侵占你的土地了,谁破坏你的农耕了,你都可以讲,如果谁不敢受理,你甚至可以直接去下邳找我。”
“但你要是投机取巧,可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了。虽然你是本王‘二姐夫’的老丈人,本王也不会留情!”
这是把自己求人情的路子都给堵死了啊!老张头心里暗暗叫苦。
本来还以为和黑风寨结个亲家,既能给自己撑场面,又顺带和耽罗王攀上了亲戚,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但现在看来,似乎这个耽罗王根本不吃人情。老张头的一番心思尽数落空。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满脸赔笑着对老刘说:“王爷你看你说的是哪里话,小老儿怎么会是投机取巧呢?”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老刘满脸的“不可思议”。
“呃……小老儿是说……是说……”老张头此刻也不知道老刘是什么心情,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算是老张头和牛二相比,相对成熟的地方。牛二那种莽夫,老刘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表情提示,他还是一个劲往枪口上撞。
圆滑的老刘头就不一样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下,说的多错的多。
老刘见状,脸上的表情倒是纾解了不少:
“刘老丈,我且跟你讲清楚。咱们大汉可是有明确的户籍制度。你要是想弄虚作假,那是别人不查,不是查不到!”
老刘说着,一脸玩味地盯着老张头。
老刘口中的户籍制度。实际上就是从西汉政府沿用至今的“编户齐民”制度。
所谓被编入户籍的“民”,包括地主自耕农佣工雇农等。基本上算是覆盖了全国的劳力。当然那些黑户是除外的。
更重要的是,“编户齐民”既是行政管理制度,又是赋税制度。“民”对国家的义务主要就是赋税徭役。
这样的做的成效就是,国家把老百姓牢牢地拴在手里。在人口流动这个问题上,更是卡的死死的。
而老刘头之所以敢去和牛二提要地的要求,就是因为崔家人全部都是黑户。黑风寨那些土地,都是他们做了山匪之后,通过非法的方式获取的。
而在天下抵定之后,虽然黑户还是黑户,但那些非法获得的土地,也被官府以默认的形式承认了。
老张头管牛二所要的,是在土改新政之下,可以获得的合法土地。这就和原本崔家的毫不相干。
可老刘既经历过黑风寨的人与事,又很清楚土改的相关政策,所以老张头的话外之音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见老刘死死盯着老张头,继续说道:“张老丈,你可知道,冒领土地的罪过?轻则脊杖八十,重则坐牢判刑。你可吃罪得起?”
老张头哪里还能狡辩。这眼前的耽罗王洞若观火,一下子就切中了“户籍”制度的要害。
就见老张头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将头都磕破了: